远在养心苑屋顶的万洪,透过画卷,也能清晰感受到云端二人纯粹到极致的情绪。
触动之下,他当即拿开挡在头顶的雨伞,任凭细雨和风自由自在地落进画卷当中,没多时,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乃至于陆、陈二人回来时,万洪都没有任何反应。
另一边,心绪放开的陈志,原本是打算和陆小安畅饮一番。
然而,等看到不远处的屋顶,那个面如黑炭、形似巨塔的极其鲜明独特的形象,他忽然感觉,整个世界仿佛都崩碎了一样。
这个人……没有意外,就是那群枉死人的只言片语当中,勾勒出来的“凶手”之一。
强忍着内心的巨大波动,陈志叫住准备进入一楼水房的陆小安,挤出侥幸的笑容来,细声问道:
“陆兄……屋顶上面那位,是……道梦师否?”
“没错,这你都看得出来?”
刚刚脱掉外袍,准备沐浴的陆小安一脸惊奇,“好像是什么大秦国九华宗的,你不会认识他吧?”
“不,不认识。”
强忍着不适说了谎话,陈志拱手笑了笑,“你先沐浴吧,突然想起来还有点私事,他日再会!”
“哎……”
目送对方转身离去,陆小安耸了耸肩,并未想太多,继续进到水房,沐浴在香雾飘飘、暖烛盈盈的绮丽世界当中。
之后的几天,陆小安再也没遇见过陈志。找那主事大人问询之后,才知对方早已交了录用玉简,辞了这份出力不讨好的脏活累活。
“人啊,还是要学会面对现实。再拗,能拗得过天吗?”
主事大人惋惜又得意地笑道,“好好干,没剩多少东西了,最后几天工钱加倍。”
想着经过地下那事,陈志一时心灰意冷,陆小安并未多想,之后几天专心于搬砖运石。
这天,熊、蓝、焦三人相继走出房屋,养心苑再次热闹了起来,废墟的清理也到了收尾阶段。
兴致高昂地撂下晚上请客的话头,陆小安飞身过去,干劲儿十足地忙完活,等到傍晚结发工钱时,却渐渐嗅出了不对劲。
跟排在长长的队伍中间,不时看到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戴着各种伪装面具、显露拙劣强者气息的修士们,进入到大红色的结账营房当中。
出来时,却有一部分人直接扯了面具,真实的脸上挂着难看至极的表情。
“什么情况?不给钱吗?”
前面几人忍不住询问过去,其中一位瘦骨嶙峋、霜发点点的中年修士,抑制不住地放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结结巴巴地说道:
“说是接下来……还要修墙盖瓦……要,要我留下了继续干活,等完了再一起结算。
可我一身伤病……今天要是得不到钱,凡人客栈都住不起了。
还有止疼的药石,维持修为的丹药。我娘子也是伤病缠身,到现在还站不起来……我……”
说着说着,眼见几位军士靠了过来,中年修士抹了抹眼泪,赶紧先溜了。
“不至于吧?什么年代了,农民工都不会拖欠工资。堂堂灵界修士,竟然还会遇到这种事??”
陆小安心内将信将疑,身前的一位壮汉当即从队伍中退了出来:
“罢了罢了,没想到官家也是这鸟样!改天再来,随便应付几天得了。”
这话一出,又有不少人跟着直接退出。剩下的大多数,依旧和陆小安一样留在原地,或静默无声,或暗自祈祷。
眼看就快到红色营帐时,之前那位戴着虎头面具的男子再次出现。
看着对方手拿一只浅绿琉璃盒、从营帐内大摇大摆的出来,陆小安忍不住叫住他,问道:
“这位兄台,你的工钱结了吗?”
“开玩笑!整个黑水城,谁敢黑我们的钱?”
那人得意地捋了捋虎须,故意将琉璃盒举高摇了摇,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撞击声,随后靠近一些,一脸关切问道:
“在下不才,一共就只挣了两枚上品灵石。我看你经常日夜不归的,应该收成不会差吧?”
“我……”
陆小安一时语塞,“应该还行吧,跟你肯定是比不了,具体多少,我也没好好记。”
“也不错,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啊!只不过,这里上限也就这样了,吃不饱,饿也饿不死。过一阵,我准备去北边云浮山碰碰运气,后会有期。”
目送对方潇洒离去,陆小安心内的不安没有减少,反而又增加不少。
“那些没领到钱的,不会都是无门无派、无依无靠的散修吧?”
思量间,前方传来军士漫不经心的提醒声:
“下一位,不想领钱可以走,不要耽误大家时间!”
“来了!”
清了清嗓子,大声应了一下,收拾好心情,陆小安吐出一口浊气,不紧不慢地进了营门。
营帐正中,是一块高高隆起的方石,方石中央摆着一具案台,案台上坐着一位穿盔带甲、面无表情的魁梧壮汉,左右站着手捧钱柜、记录文书的军士。
见他进来,那壮汉似乎觉得意外,不等陆小安开口说话,眉头微皱道:
“下方何人,来此何事?”
怔了一瞬,以为是蒙了脸、没有被人认出来,陆小安抱拳笑道:
“回禀大人,我叫陆小安,在这里搬运石块废渣已有十多天了,从没有一天请假中断过,今天来领工钱。”
“陆小安?”
壮汉眉头皱得更深了,忍不住扭头,问向身后人:
“我在这儿天天督察,怎么没听说过,干活的人当中,有叫这个的?”
“大人稍等,我,我查查看!”一名军士迅速翻查起文书来。
意识到现实比自己想象的可能还要黑,陆小安做了个深呼吸,硬着头皮补充道:
“招工的头一天我就来了,那天是和一位姓陈的凡人朋友一起,托他的福,最后才被主事大人录用的!”
说完,突然又想起那枚玉简,陆小安赶紧伸手在袖中去翻看,这一看,人直接傻了。
不久前还好好呆在袖筒当中录用玉简,竟离奇消失了!
“姓陈的凡人朋友?”
壮汉眉头稍舒,“你说的……是京师来的陈大人吧?前几天送他回京,没听他说,有你这么个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