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说来,后半段的那句话,陆小安是带有三分发泄、两分玩笑的意味在里面的。
在被熊灵玉迅速当真之后,望着他两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开方向,陆小安的眼眸当中闪过一丝后悔,很快,他也跟着当真起来。
“眼睛应该没问题了,黑水城如今这么乱,确实是时候离开,去其他地方再找找看了!”
出来将床摆放好,整了整衣冠,正准备出去时,头顶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陆郎,他们能走,你可是不能走哦!”
蓝灵儿换了身蓝裙,负手立于残存的屋墙之上,在血色夕阳的映照中,整个人显得格外的妖异魅惑。
抬头瞟了一眼对方,陆小安懒得理她,继续走向门边。
就在这时,头顶一朵青色烟云倏忽而至,伴随一声清喝,一个穿月袍、戴紫冠,手拿青色拂尘的陌生冷峻男子,赫然出现在那烟云之上。
不等陆小安反应,蓝灵儿先朝他恭敬作揖,正色道:
“恭迎葛仙师!”
紧接着,屋外不远处,马上又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
“先师来此肃正清源,吾与诸位后进必定全力支持!
屋中人姓陆名小安,筑基修为,来历不明。不过短短数日,已将我天道门人蛊惑得死去活来,还望先师一定不要心软!”
“不对!”
刚刚被方晓拦住的熊灵玉,这时才明白他的真实意图,忍不住往前一步,朝着那葛姓男子大喊道:
“您千万不要被我师伯言辞迷惑干扰,他说的不对!我现在清醒正常得……”
话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熊灵玉浑身颤抖地定在了原地,再吐不出半个字来。
望着身侧依旧端正站立,一脸正气的师伯方晓,她忽然觉得,自己当初用尽手段心思,吵着闹着跟他们下山来伸张正义,是多么的滑稽可笑。
男子自始至终都在盯着陆小安看,沉默半晌后,往下先瞥了蓝灵儿一眼:
“闲杂人等,且先退下吧!”
等她迅速退散开,男子又面无表情地看向方晓:
“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你方晓区区止水境画师,还是在天道领悟上面,多费些心思吧。”
“受教了!”方晓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脸上不敢露出半点的不悦来。
“一群傻逼。”
碎碎骂了一句,陆小安直接推开门,前脚刚迈出去,被一道无形柔劲直接弹回。
即便事先有心理准备,整个人还是踉踉跄跄地一直后退到了床边。
似乎被陆小安的无礼举动给激怒了,葛姓男子声如惊雷一般,朝下突然喝问道:
“下方何人,报上姓名来!”
“这位大哥哎,你是耳朵聋吗,还是脑袋里面,缺了根东西。”
顺势往床上一坐,陆小安也不去看他,懒洋洋地回应道,“人家都说了我姓陆名小安,你还搁这问。”
“你……”
躲在不近不远的黑水河边,正伸长脖子、长着耳朵关注这边情势的焦项青,听到这话,当即内心暗爽不已。
“陆兄真乃大丈夫也!都说道梦师内部浑然一体,讲究周全礼法,如此看来,陆兄必不可能和他们是一路人。
那蓝灵儿老女人真是……害人不浅呐!”
说曹操曹操到,蓝灵儿忽然出现,似笑非笑道:
“现在才开始醒悟,恐怕已经晚了。可惜了,这位陆公子虽说不是道梦师,骨头还是硬的。”
焦项青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悄悄飞上了那古槐树顶。
望着脚下腾云驾雾、道骨仙风的昆仑仙师,心内顿生出一种难以言明的极度舒适。
一时意兴大发,他朝着不远处的蓝灵儿,投去了得意洋洋的眼神。
但是很快,他就后悔了。
自从出山游历以来,这三十年间,葛素仙从未被人如此当众怠慢轻视过。
尽管他内心清楚,道梦师一般都不太受人待见,可无不管怎样,表面上的尊崇、敬仰、恭敬姿态,是几乎所有修士都会严格遵守的天道法则。
听到下方这人、几乎没有半分犹豫的即时回应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对方被人下了迷药,导致完全失去了理智和自我。
一瞬间的暴怒之后,葛素仙强行让自己先冷静下来,随即手拿拂尘往下一挥,送去一道醒神清风。
见陆小安毫无反应,甚至开始起身,在屋内闲庭信步地转悠起来,他嘴角微微抽搐,当即清喝道:
“念汝年幼无知,吾再给你一次机会。陆小安,速速报上身世来!”
“你他妈谁啊?”
几次尝试出去未果,陆小安不耐烦地抬头看去,“怎么,修士也要普查人口、登记造册了?”
看到对方满脸血污、目光如炬怪异模样,葛素仙没由来地心内一颤。
可也因此,一股再也无法忍受控制的莫大羞辱感,从心底瞬间冲上脑门。
“大胆狂徒!竟敢如此无礼!!”
再没了半点犹豫,眉头一皱,葛素仙识海内一阵剧烈翻腾,眉心处赫然凝成一道无形清冷电光,以超越普通雷电的恐怖速度,朝着陆小安双眼极速奔射而去。
在皱眉的那一瞬间,他便开始想象,对方惨叫之后直接晕厥倒地、甚至直接头颅爆开的画面了。
然而……
一息,两息,三息过去,他眼中的将死之人——陆小安,除了稍稍不解地皱起了眉头之外,再无其他任何反应。
并未泄气,暗自揣测之后,葛素仙大笑三声,继而长叹一声,一脸悲悯道:
“陆公子天资不错,奈何死气缠身,心性如魔。道梦仙缘,不入我昆仑天道者,人尽诛之!念汝年幼,转世不易,有何遗言,尽可畅诉无碍。”
熊灵玉一番挣扎无果,听到这恍若晴天霹雳一般的死亡宣判,怔了一瞬,当即泪如泉涌地无声哭泣起来。
方晓转过身来,细叹道:
“以道梦之名,行不义之举,这已经是他最好的归宿了。
继续待在外面,对你没什么好处了。此番事了,回中州重塑道心吧!”
默默坐在观院门口的余道人,忽而起身,将手中的几本新书远远丢进黑水河,随即开始收起摊桌。
几十年如一日的习惯,他不想再坚持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