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城位置优越,广平河通南越国都,无尽海揽八方过客,加之城内戒管极其宽松,黑水取之不尽、又用途奥妙,经年累月之下,这里便愈发繁荣兴盛,同时也鱼龙混杂起来。
焦项青来到这里,已是第三个年头。
尽管城内的许多东西都让他着迷,可每月总有那么几天,他都会偷偷出城,跑去远离黑水城的弱水边,一呆就是好几个时辰。
“这破丹药,效用是越来越差。现在每个月要来至少三天,还不如燕春楼的那些姑娘们顶用。”
夜色正浓,弱水岸边的一棵黑柳树下,焦项青脚勾柳枝,正倒立于弱水之上,分寸感十足地将小半个脑袋浸泡于弱水当中。
一边回味群芳环绕的美妙滋味,他一边苦恼身体的现实折磨。
忽然之间,一前一后、不轻不重的两个脚步声,从远处的岸边传导到树干,又极为迅速地传到焦项青耳中。
“这种地方也会有人?完了完了,不会是父亲大人追杀过来了吧!”
一想到前两次被抓回去的惨痛经历,他不禁身一颤,赶紧一个鲤鱼打挺,翻身抱住树枝。
就在这时,刚才的脚步声却突然停了。
“不对啊!父亲大人之前,明明都雷厉风行。那要不是他的话……会是谁呢?”
伴随一阵轻微又隐蔽的远去怪风,很快,他的疑问和顾虑,便被一声洪亮又突兀的呼喊声打消了:
“喂?白姑娘你……你什么意思??”
“区区筑基小修,也敢来弱水旁边调情?”
焦项青一时大为不解,当即飞身至树顶,闻声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岸边,一身穿白袍、手提灯笼的俊秀青年,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古怪大物件,正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四处张望。
半月前,再三确认附近安全之后,陆小安和白凤娇终于上了岸。
那之前,他们躲在棺材内,顺着弱水一路漂流,煎熬了足足大半年时间。
尽管身心疲惫至极,即便只能蒙着眼,当整个身体感受到熟悉无比的普照暖阳时,陆小安还是激动得当场高歌了几曲。
那之后,在白凤娇的要求下,陆小安试探着讲述了云崖之上的概况。
发现对方没有出现异常,在对方的鼓舞下,他几乎事无巨细地将整个新月宗、乃至极暗之地的人和事都介绍了一遍。
两人白天隐匿休整,夜晚逐月追星前行。可随着时间推移,白凤娇也从一开始的热情积极,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
乃至于刚才,白凤娇莫名其妙地突然留下一句“私密传音”,等陆小安反应过来,对方已经离他而去。
“扶摇直上,仙寿恒昌!”
呼喊几声无果,默默念叨她留下的这句话,陆小安很快便安静下来。
上岸之后对方一路的情绪变化,他并不是不清楚。可他始终觉得,即便是来到了这“修士天堂”的光明正土,他们才算彼此真正的“旧相识”。
原地徘徊一阵,恍惚间,电影《少年派》末尾,人虎别离的片段忽然在脑海中闪现出来,陆小安碎碎骂了句“母老虎”,提步继续往前走。
“毛病一大堆,之前还伤我如此之深。以后...最好再也别见了!”
路过一棵黑柳树时,想着四下无人,一时兴起,陆小安对着树干难得畅快地撒了泡尿。
完了事,手在树上擦了擦。重新提上灯笼时,面前赫然出现一个完全陌生的身影。
隔着两丈距离,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半天,焦项青忽然长叹一声,紧声正言道:
“醒醒吧年轻人,吾观你印堂发黑,两股战战,体态虚浮,神志恍惚,另有妖气隐隐缠身,定是为那法力深厚之妖女所害!”
“呃...”
将灯笼往前一提,见对方身穿鹤氅、戴逍遥巾,面色煞白、目光凛然,俨然一副得道高人模样,陆小安不禁对白凤娇的突然离别,开始理解甚至担心起来。
他当即眉头微皱,试探着说道:
“道长看着年纪不大,肯定没谈过恋爱吧。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早些放我过去,还能赶在天亮之前追上我未来娘子。”
焦项青愣了一下,旋即大笑三声,紧接着一声清喝,一脸痛惜道:
“那妖女远远看到我,早已逃匿不知所踪。要不是见你面容枯槁形同朽木,小道何必多此一举拦在此地!若是仍旧执迷不悟,汝死期将至矣!”
听到白凤娇并没有落入他手,陆小安暗松一口气,当即“啊”地一声,略显浮夸地抖了抖身体,随后整好衣冠,微微揖礼道:
“道长煌煌天言所道极是,吾差点误入歧途,还望道长速速搭救引路啊。”
“嗯...”
焦项青满意地摸向自己并没有胡须的下颌,又略显尴尬地迅速缩回,“既如此,这便随我进城去,服用几枚我道门独家的驱魔静心养神丹,再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当能痊愈。”
“真的吗,那真是太感谢了!”陆小安发自内心的笑道,“我叫陆小安,承蒙道长搭救,他日痊愈之后,定当涌泉相报!”
“某姓焦,匡扶济世乃我辈修士职责。”焦项青也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小兄弟大可不必如此,到时只需略付药材丹金即可。”
跟在焦项青身后疾行一阵,远远看见前方高耸入云的两座山峰,陆小安不解道:
“道长,不是说去什么黑水城吗,那里看着...不像是城郭村镇之类的。”
焦项青不说话,继续行了一阵,等到了“山脚”时慢下脚步,指着两山之间的繁盛夜景,轻描淡写道:
“小兄弟是头一次出远门吧,两山之间即为城门,城就是山,山就是城。”
站在高远无边的城门口,陆小安顺着往里看过去,只见那两座天柱一样的巍峨山峰之间:
灯火辉煌连片成云,人声鼎沸直冲云霄,流火飞星闪耀夜空,欢声笑语溢满河海。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地球,夜晚身处广州塔俯瞰整个羊城。
回过神来,再次看向头顶山间,那满若繁星的璀璨灯火,他又是胆战心惊,又是兴奋莫名。
“它们也在看你,走吧。”焦项青戴上一顶竹笠,不太舒服地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