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窗外远方天线连片黑云，声声惊雷乍现其间。
"要下雨了。"
苏玄云轻声道。
话音刚落，雨声紧随着惊雷，如盆覆般倾泻而下。
韩阳见状走上前去，想将窗户合上。
"不必了。"
苏玄云声音低沉。
"韩大人不妨随我一同赏赏这雨。"
"暮去朝来，春夏秋冬，唯有这雨，却是哪个季节都有。"
"不是吗?"
韩阳面色严肃道:"殿下所言极是。"
"可是这雨，尽管时时常有，但泼天的大雨，可不多见。"
"那夜老王爷从西境孤身一人赶回京城，便是在某个泼瓢大雨的夜晚。"
苏玄云眼光微寒:"韩大人应该会记得详细时间的。"
韩阳犹豫了片刻，随即斩钉截铁道:"春秋三百一十二年春，三月初七。"
苏玄云闭上双眼，微微点了点头。
此时距离苏鸿千里驰援东越，不过过了短短数月。
"老王爷请求面见陛下，既是请罪，也是质疑!"
"老王爷从受埋伏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有内奸了，但八千琅琊军近乎全军覆没，此人绝不可能是在他军中。"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韩阳盯着苏玄云，一切不言而喻。
"此人在朝中。"
苏玄云声音毫无波澜，但韩阳越听越觉着可怕，仿佛苏玄云体内一直在压抑着某个风暴一般。
他点了点头:"但朝中那些旧勋贵怎么可能会让老王爷面见陛下!"
"老王爷当时莫说是面见陛下了，甚至连宫门都没能进去!"
韩阳有些愤怒，语气也急促了一些。
他看了一眼苏玄云，咽了咽口水。
"在宫门前，老王爷面朝北方跪下。"
"整整一晚上!"
"莫说是陛下和诸位大臣了，就连执掌宫门的小卒，都对他视而不见!"
苏玄云缓缓张口，一字一顿道:"位卑而言轻!"
韩阳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道:"是!"
"老王爷从军多年，护军将军之职虽是不大，但其战功赫赫，早有军中权臣想拉拢他了，但无一例外，均被老王爷拒绝!"
"他说其从军是为了天下百姓，是为了开世之太平，绝非是为了拜相封侯，荣华富贵!"
苏玄云听到此处，终于嘴角有了一丝笑容:"这话倒确实像他说的!"
韩阳心神向往道:"老臣极其佩服老王爷为人!"
"可惜。"
他叹了口气。
那一夜，当雨水已经淹没到苏鸿膝盖时，他终于等到了前来上朝的诸位大臣。
出人意料，而又在意料之中的是。
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甚至大多数人都没有看那个跪在雨中的身影。
"在下苏鸿，北境护军将军之职，今奉命前往西境平乱，不幸惨遭兵败，恳请面见陛下请罪!"
依旧是无人答应。
这嘶哑的叫喊声在雨里愈发显得微不足道。
苏鸿铠甲上的血土，早已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露出来那件残破不堪的轻甲。
"恳请军机处张将军驰援西境!"
一位看似年迈，却面上露出一丝阴翳的老将，大踏步流星的迈入宫门。
他甚至没在意苏鸿正跪在一旁。
这位位高权重的张将军身后的副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擦肩而过时踢了苏鸿一脚。
他跪的早已麻木，被这一脚踢的踉跄，止不住的往地上倒去。
在即将意识丧失时，一双有力的臂膀扶住了他。
苏鸿缓缓睁眼，看到了一位身披铠甲的年轻都尉。
"你是谁?"
苏鸿脑中不太清醒的问道。
"在下张将军门下都尉，姓左，名北峰。"
"今日护送张将军来此早朝!"
"不知将军您为何在此地长跪不起啊?"
苏鸿惨然一笑，还未说话，便被左北峰抬了起来。
"大雨之下，天寒地冷，将军何必如此不爱惜自己身体!"
满是年轻之色与朝气的左北峰，气喘吁吁的抱着苏鸿，在大雨里狂奔。
狭窄的官道上，左北峰与一行车马迎面相碰。
驾驶马车的年轻人微微皱了皱眉，随即拉了拉缰绳，将马车减速。
当他看清来人后，有些惊讶道:"左兄弟，你怎会在这?"
左北峰闻声停下脚步，抬头一看，有些欣喜道:"贺兄!难得在此处相遇啊!"
"你这是?"
年轻的贺铸爽声一笑，似乎看到左北峰颇为高兴。
"今日轮到我护送韩大学士进京上朝呢，这可是个好机会!"
"你背上这是?"
还未等左北峰回答，两人的说话之声就早已引起坐在马车里，时任当朝文渊阁外阁主事韩阳的注意了。
"何事如此喧哗!"
韩阳掀开门帘，看到了大雨之中的左北峰和背上的苏鸿。
他微微皱了皱眉道:"距宫城不过数百丈了，你等即为我云泱武将，不管有何事情，在这宫城之中，都不应该失了礼仪，在这雨中狂奔都不成体统!"
"有何事先上来说吧!"
韩阳叹了口气。
苏玄云对眼前这个老人不觉多了一丝亲切。
"这是您和我爹第一次见面吧!"
韩阳点了点头。
"不错!"
"以前少有听过你爹的名字，但从未谋面，此次确实是第一次见面!"
马车中，苏鸿面对狐疑打量他的韩阳惨然一笑。
"韩大人，久闻大名。"
"卑职是云泱北境护军将军。"
"苏鸿。"
……
当早朝上传来了西境作战战况时，那些军机处大臣的奏折让韩阳差点笑出来声。
随即涌上心头的就是愤怒。
若如按照他们的说法，此时西境之军和北魏轻射骑卒形成僵持之势，急需大量军粮和补给供需。
但事实该如何，韩阳心中已经了然。
看着满朝文武一半不知其所谓，一般跟着那群军部老将附和，韩阳心中一阵恶寒。
他为官多年，又辅佐过先王，岂会不知这群蛀虫的想法?
无非是谎报军情，想趁机从中多捞些好处罢了。
倒是一旦时机成熟，或是战况到了火烧眉目的关头，这群老东西就会推出几个替死鬼来，而眼下，他已经可以确定这替死鬼中的一个了。
云泱北境护军将军，苏鸿。
看着还被蒙在鼓里的夏炎和一些大臣，韩阳很聪明，他没有选择当众揭发真实战况。
他知道，夏炎登基还未几年，虽看似阅历尚浅，但韩阳可知道并非如此!
他不相信，夏炎真如傀儡一般!
他韩阳别的地方倒没有什么出类拔萃，可是这看人的眼光，他绝不会错!
就算此人是坐在云泱皇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