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斌也很谨慎，在渭水对岸扎营。
此时渭水虽然水枯，魏军若想还击，势必要过河。
羊祜估计是对方不知道长安虚实，选择给自己留了条退路。
张华作声道：“前日里镇北将军何曾来信，说是奉相国令在并州整军，现已完备，马上便能南下。按时间想来，应该已经快至黄河渡口。”
“不如等到他来，蜀军自然便退。”
羊祜观看良久，却是摇头。
“消极守城，恐非良策。”
羊祜负手在城墙上踱起步子，时不时往城外的蜀营中瞥上几眼，盘算着手中还有多少可用之棋。
自相国回京之时，羊祜已经开始在雍州征兵。可是未加操演就直接拿过来使唤，无疑是给蜀军送人头。
“敌军一连数日追杀王乂，想必此时早已力竭。如果一味避而不战，只会让蜀军察觉到我军弱少，便更会有恃无恐。”
羊祜猛然止住脚步，望向张华。
张华面如平湖，他知道刺史这是已经想到了对策。
“茂先，如今趁蜀军立足未稳，你敢不敢率领铁骑，前去冲营？”
“我将骑军悉数交于你，蜀军势弱，必不能相持。切记，退其军即可，不必深追。”
平原本就适合骑兵冲阵，可是蒋斌身后，应当还有蜀军。如果贪功冒进，恐怕这张华也会凶多吉少。
张华正待领命，一旁传来一个慷慨激昂的声音：
“我敢，让我去！”
羊祜诧异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王乂那张坚毅的面孔。
羊祜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嘶吼道：
“来几个人，把他绑了！关起来！”
你怎么还有脸跟过来！
……
刘谌和姜维在天水，霍弋也在，还没到武威赴任。
陇西已经划到了凉州治下，也好借此机会和姜维了解一下陇右风土。
而刘谌先是收到了柳隐的信，说马秉已经从成都赶到了汉中，本应按刘谌吩咐，和卫瓘一同北上，可是汉中不能无人，便由卫瓘一人，率两万军士来天水。
接信之时，想来卫瓘应该已经在路上了，要不了几天就能到天水。
刘谌在安排二人一同北上的时候，本意是担心卫瓘是降将，让他一个人来，万一带着人开小差，可就搞笑了。
军中将校均换成了汉军，但是这种可能性，不能不防。
不过柳隐能放心把两万人交给他，应该也是有了后手。
结果还没等到卫瓘，刘谌和姜维却一连接到王含和蒋斌的两封急信。
信中所言，都是在陈说陇山谷口的战事。
这让几人哭笑不得。
刘谌自觉是最激进的那个，这时候都免不了开始佩服起他俩来。
原本还在为要不要出兵而困扰，没想到前面先打起来了。
你们啥时候学的向上管理？
按蒋斌的话讲，是魏将王乂有意发难，至使汉军被围。
王含选择自己先行出发，在那种情形下，是对的。
前方形势不明，姜维准备动身前往怀葛。
刘谌也想要跟去，姜维劝道：“大王不如先去上邽，等待伯玉，然后沿渭水去陈仓。”
“同时修书给休然，让他率军出郿县。”
要是蒋斌在谷口得手，在原地坚持，便能顺势配合来援的卫瓘和柳隐，夺取入秦路口。
当然，还有个很不好的猜测，姜维没敢说。
那就是蒋斌上头，去追魏军。
要知道关中沿途可都是魏境，那些平时不起眼的郡兵，这种时候也都是要命的存在。
汉军在关中没有据点，终究是势单力孤。
不管情形如何，让刘谌和柳隐在后面拔钉子，都显得尤为必要。
除去守备五郡的士兵，姜维身边可用之兵只剩数千，诸将更是都在军中。让他去干这种活，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事情太过突然，姜维庆幸霍弋还没走。也顾不上二人上并非互有统属，请求霍弋道：
“绍先（霍弋字），烦请你随我一起赶赴怀葛。”
刘谌想了想，卫瓘要是来了，见不到他人，手下士卒在此空耗时日，对前方战事无益。
姜维的建议，不无道理。
……
来到怀葛，姜维被告知护军已经往东追赶魏军去了。
姜维一听，就知道情况不对。
“他们到哪儿了？”
“不知道……”
还真是怕啥来啥。
“孤军深入，形势于我不利啊！”霍弋也知道不妙。
这也正是姜维担心的。
怀葛暂时安全，姜维顾虑的，仍然听上去在一路狂奔的蒋斌。
“伯约，你身边将少，不如带上毛炅。我在此守怀葛，不用太过担心。”霍弋适时地开口言道。
同为国事，不应再分彼此。陇西之地都划在了凉州治下，这守城，也算是霍弋的本职工作。
事有轻重，霍弋拎得清。
姜维也有此意，只是不好意思直说。见霍弋先开口，也顺势应承下来。
“那就辛苦绍先了。”
姜维随即马不停蹄，率千余骑军奔向谷口。
赶到谷口，见先前魏军所筑新城已经初具规模，只是此时城里，一个人都没有。
魏军败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儿。王乂那两把刷子，早在两个多月前姜维就领教过。
如果王含能及时赶到，魏军不败就有鬼了。
可是如今他们追到哪儿了？
姜维继续东奔，终于在武功看到了汉军旗帜。
在这里的，是拖在最后，还在向长安徐徐进军的马奉。
他带着蒋斌甩在身后的万余士卒，此时还在按蒋斌的军令，准备继续向东驰援。
姜维只道还好，没有追的太深。可是在军中找了又找，就是看不到蒋斌和王含二人。
急忙把马奉喊来，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听到答话，姜维心中七上八下的。
蒋斌竟然一头扎到长安去了！
乱了，全乱了。
“就地扎营！给我三千军士，我亲自去接应！”
马奉瞪大了无辜的双眼，姜维很明显是生气了。
“大将军，护军那里应该没事儿吧？魏军可是刚刚大败了一场。”
姜维直喘粗气，你看我的表情，像是没事儿的样吗？
哪有追人连追上百里的道理！
看到马奉受了伤，也不好多加指责他。况且蒋斌作为护军，马奉他只是个牙门将，只能听命。
“大将军，不如让我去吧，你和马将军就留在这里，如果蒋护军那里真的有失，也好有个退路。”
毛炅出声请命。
姜维毕竟六十多岁了，又跑了一路，眼见得这口气儿都倒不顺了。
再让他去，熬老头也没有这么熬的啊！
姜维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便同意了。
派出毛炅带着骑步军继续向东，姜维随即下令，就在渭水南岸扎营。
……
等了两天，姜维终于等来了先胜后败的蒋斌。
他没敢进姜维的军帐，只是伏在帐外，等候发落。
王含陪他一起。
其实不追的话，也就没事了。能够借机夺下谷口，日后进军自然方便得多。
可是那时候，蒋斌肚子里憋着一股火。
看到魏军败后，说什么也要追。王含劝不住，又害怕他一个人去有危险，不得不跟他一起。
确实是杀高兴了。
还好蒋斌留了个心眼，张华率骑兵渡河之时，水声引起了他的警觉，提前布置撤军。
可惜汉军终是力竭，两条腿又跑不过马的四个蹄子，被骑兵这么一冲，险些大溃。
蒋斌勉力招架之时，毛炅奉姜维之命到此，堪堪止住了汉军颓势。
收拢了士卒，毛炅带着人断后，这才能徐徐退到武功。
姜维来到帐外，看到二人态度倒是很端正，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战，虽然让汉军直接进入关中，马奉在后面，也捡了魏军不少粮草。
只可惜，白白多折损了数千将士。
他们原本可以不用死的。
姜维深吸了一口气，
“你二人记完功后，去领二十军棍。”
功是功，过是过。
王含是监军，动手打屁股的事本来是他该去监督的活，结果自己还要挨棍子。
姜维听到北面有马嘶，抬头望去，只见渭水北岸，魏军正在安营。
这条渭水，给了姜维能在此拒守的资格。
这样也好，自己拦住魏军南下的路，北地王和柳隐他们，行事应该会便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