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忠不是该把守绵竹吗?
“你不好好守着绵竹,到这儿来干嘛?”
眼见邓忠满身血污,几步跑至自己身前,邓艾有种不好的预感。
蜀军果然来了,而且,绵竹可能也丢了!
但是顾忌到此时还在营内,周围一群兵士看着,这种消息,肯定不能广而告之。
邓艾不由分说,拽起邓忠的胳膊,把他拽回了自己的帐中。
刚一入帐,邓艾一把就甩开邓忠,厉声质问:
“说!绵竹到底怎么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邓忠无能,只能说阎宇来得太快。
张徵离开成都后,疾行一天一夜,终于在简阳遇到了正在驰援成都的巴东汉军。
阎宇也是着急。刘禅下诏之后便带兵星夜赶往成都。路上又听说绵竹已破,成都危在旦夕,更加不敢怠慢。
而在阎宇看到刘谌的手书之后,意识到这位北地王是想围歼邓艾。作为将军,他自然知晓绵竹的利害关系。只是作为臣下,他还有些顾虑。
而当张徵出示了刘禅所赐之剑时,阎宇的顾虑很快就被打消。
在邓艾还在成都城下,每天指挥着魏军做无用功的时候,阎宇改道北上,两日便到绵竹城下。
三天时间,乾坤已定。
等到邓艾终于下决心回绵竹之际,早已无力回天。
王颀呆在一旁,默然不语,他只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
回去怎么跟自己的部下说?说大家这段时间辛苦了,打得不错,然后老家被偷了?
“攻绵竹的蜀军有多少?”
“不知道。只是看旗号,是蜀国右将军阎宇的人。”
听到这个答案,邓艾不由得喷出一口老血。
啥?感情你打了半天,连对方多少人都不知道?
邓忠的话显得很委屈。
“蜀军狡猾,先是以小股士兵摸了我运粮的士兵,换上我军衣服,又知道了我军口令,就……入了城。”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邓忠能做的也做了。绵竹城要为前方运粮,后方的粮食也都运到这里存放。来来往往的,为防生变,邓忠吩咐口令要每日一变。
所以当邓忠接报,说运粮的队伍已经到城里了。不过这次人有点儿多,跟着粮食进城的,还有数不清的蜀军时,邓忠很想骂娘。
你们长脑子不?就不知道核实一下?谁家好人大晚上运粮啊!
如果说是邓忠,大晚上有人喊口令让开门,也会先问问所属长官,然后让他们在城外等着。
可惜,守绵竹的不是五千个邓忠。
士兵又不会想那么多。一看衣服对,口令也对,反正这段时间运粮的人也多,那就放进来呗!
当兵的大多只认识同拾的人,你让他们把所有人认识个遍,太难为人了。
蜀军大部队一入城,绵竹城立刻杀声震天。邓忠只能带着随从拼力厮杀,争取杀出城去。
只是砍人的时候,邓忠还在恨今晚当值的那几个蠢猪。
提升全民素质,真的是一件大事。
邓艾听着儿子所讲,联想到自己在成都城下的遭遇,直捏着自己的手指节,连连作响。
这仗打得,太恶心了。
先是被田续带回来的消息逼自己出兵,然后是城南入城的计划失败,牵弘被杀,再是自己无论怎么让士兵辱骂,蜀军就是不出城,到现在,绵竹失守。
自己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城里的那个刘谌,好像做什么都先自己一步。自己被刘谌牵着鼻子走,像个傻子一样。
想到这儿,邓艾心头一阵火起。
老子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先是被钟会欺负,现在又被刘谌这个小子欺负。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熬老头吗?
兔子急了还咬人,给老子逼急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让诸将帅帐听命!”
前有刘谌,后有阎宇,如今邓艾只能放手一搏。
很快,师纂杨欣带着将校们纷纷入帐。一起进来的,还有钟会派过来配合邓艾行动的田章。
邓艾也不打算瞒着绵竹的事。邓忠回来,本身就是消息,想瞒也瞒不住。
“各位,绵竹已失,如今我军前后都有蜀军,已再无退路。如今之计,只有攻下成都,才有一线生机!”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上次听到邓艾鼓励大家攻下成都,还是在上次。
那时候大家还在绵竹,觉得成都不堪一击。可大家这都打了好几天了,都知道那城头是个什么光景,你说攻下就能攻下?
看大家不说话,邓艾面浮杀机。
“邓忠!把守绵竹不力,置我军于险地,按军法应当处斩!来人!”
王颀直挠头皮。又来?
心腹是什么?作为心腹,你要想领导之所想,急领导之所急。
就比如现在,作为心腹的王颀,就要赶紧上前,求邓艾刀下留人。
态度一定要真诚,语气一定要恳切。
就像上次邓艾要砍邓忠和师纂一样。
王颀给师纂和杨欣递了个眼色,三人一起跪倒在地。
“将军,时值危难之际,正当用人,不可啊!”
众人齐齐拜倒,只有田章在一旁站得很直。
你们爱演就演,我可是要办大事的人。
“将军,如今成都已成鸡肋,不如保留现在的功劳,回师剑阁,配合镇西将军(钟会)攻取姜维,再做商议。”
平心而论,田章的建议是目前唯一合理的方案。
但是你跟我提配合钟会是几个意思?
提他也就算了,还保留功劳,现在还有什么功劳可言?绵竹没了,牵弘死了,按钟会的性子,就算现在老子兵临成都,他到时候给司马昭写的功劳簿上,也会写邓艾劳师以远,组了个团跑到成都平原上观光!
钟会恶心我,刘谌恶心我,你田章也来恶心我是吧!
“我等在此,就是为了成就一番伟业!如今成都近在咫尺,连日攻打,不只是我军疲惫,他蜀军一样疲惫!如果我军退却,绵竹和成都蜀军一同夹击,该当如何?再有言退者,定斩不饶!”
田章知趣地闭上了嘴。
你儿子还斩不斩?我就说了句实话,就开始针对我了?
杨欣幽幽说话:
“再攻的话,主攻何处?连日只攻城北,大家也都清楚,城北很难打。”
王颀看向杨欣的眼神里充满了佩服。
这是啥时候?你咋啥话都敢说?
邓艾也发了狠,老子不过了!
“杨欣攻城南!田章攻城西!王颀攻城东!”
“司马师纂督战!后退一步者,杀无赦!”
“我亲自带兵,攻打城北!”
“今日,不下成都,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我邓艾在此与诸位约定,先入成都者,官升两级!”
魏军又来攻城了。
刘谌在城头,和魏军刚一照面,就感觉不对。
明明昨天云梯都不用,只带了几个楼车,见上不来就坐在城下开骂。
今天这是怎么了?
爬梯子也不喘了,被刀砍也不喊了,眼睛直勾勾的,只知道往前冲!
这攻势比第一天都猛,邓艾是喂他们吃了奥利给?
刘谌远远看了一眼,好像邓艾就在魏军后方,骑着马,望着自己的方向。
难怪,原来是邓艾亲自来了。
刘谌不知道的是魏军尽力攻城,不是因为邓艾的亲临,也不是因为师纂拎着剑待在他们屁股后面。
而是他们知道,不攻下成都,他们都要死。
邓艾的话从帐内诸将的口中传遍全军每一处。他们再无知,也知道屁股后面,还有一股随时会来的蜀军!
与其坐以待毙,如今只能奋力一击!
这也是邓艾想要的效果。
先置死地,而后方生!
刘谌扔掉了手里已经卷刃的环首刀,已经是第三把了。
自己的剑跟着张徵去了外面,只能用着制式的军刀,虽然质量尚可,但终究比不上刘备亲铸的刀剑。
已经有不少魏军从云梯和楼车爬到了城头,和汉军陷入肉搏。
可惜那些弓弩手,魏军在城下时在他们的箭下遭了不少罪,这一上城,就先拿这些人开刀。
垛口处不少手持弓箭的汉军纷纷被杀,随后,更多的魏军从缺口处涌入。
刘谌急忙带着人去补防。
有好几名身中刀剑,尚未断气的汉军死死抱住上城的魏军士兵。对方无法挣脱,咬牙切齿,拼命用刀捅着将死的汉军。
血涌如喷泉,几名汉军至死都未曾松手。
同伴们流着泪,发着吼,将手中的刀砍向被袍泽限制了行动的敌人。
城头喋血,城下亦是如此。
城门外,魏军的冲车不停撞击着城门。成都城门均是硬木,外面又包了半寸厚的铁皮,在冲车的撞击下,声音极其刺耳。
推动冲车的魏军比平时多了一倍。城门闩每日都要巡查,如有开裂立即更换。而眼下中央那道门闩已经裂了一半,守门的虎贲来不及更换,只能呼喊着,多喊来几十人顶在门后。
门内外如同拔河,呼号声你来我往。不为输赢,只有生死。
刘谌手里的刀再次卷刃,一时间手边没有兵刃可换,他只能改砍为戳。眼见得魏军越涌越多,不能让他们继续爬梯子。
刘谌大呼道:“用火油!”
这时期的火油多是植物或者动物油,以陶罐贮藏,用时须以明火为引。汉军听到刘谌的高呼,急忙往城下扔起油罐。
其他人想找机会往城下放火,但魏军又不会等着看现场烧烤,开始砍杀起备火箭的汉军将士。
见火迟迟未起,刘谌急起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扔掉手里的刀,转身从地上捡起一支箭,准备自己引火。
打了这么多天,魏军早已认得哪位是蜀国北地王。眼睁睁看他刚刚砍杀了数位袍泽,如今竟然自己弃刀,简直是自己把脑袋送上门来。
看到这一幕的魏军仿佛心有灵犀,挥着刀,拼命往刘谌的方向赶。
刘谌只求他们跑慢点儿,手中箭头已经燃起来,刘谌拿起弓,往垛口奔去。
“大王小心!”
一名魏军早已来到身前,挥刀便往刘谌后颈处砍。在刘谌身边的汉军见状,急忙提醒。
听声音,刘谌知道这是那天一起吃火锅的张全。
张全看刘谌完全没有对付那魏兵的意思,连忙举刀上前,堪堪挡下这一刀。
还好,张全两刀将对方砍死。刘谌也走到垛口旁边,瞄着城下的油迹。
又有两名魏军赶来,张全在刘谌背后,挺刀与其中一人战在一起。
火箭射出,城外大地燃起一道熊熊大火,魏军后面的攻势为之一滞。
刘谌正要转身,却被一下子拍在了垛口上。感觉自己后腰处的铁甲被戳了一下,力气倒不重。
回头一看,张全还站在自己身后。
手中的刀捅在了一名魏军腰侧,而他自己的肚子,被另一名魏军的刀直接捅穿!
他用自己的身躯,为刘谌挡下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