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管事和黑脸守卫闻言,面色都是一变。
藏蓝袍等一行人却也是有些忐忑不安的模样。
这声音对他们来说自然很是耳熟,对每日除了在平一洞修习便是为了养家糊口四处奔波的七星来说,却非常陌生,忍不住往来人看去。
只见那人乃是一名比藏蓝袍品阶高上许多的中年女子,满头青丝梳成了凡间常见的已婚妇人发髻,但发髻上点缀的并非常见的金银玉饰,却是不知用什么材质的物事随意地拧成了云朵形状,插在几处发髻中,仅作固定之用。
那材质非金非玉,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不时还有光芒如银蛇般在发钗中涌动。
不过,不论是谁,这位女尊当众呵斥黑脸守卫,不让他随意将这事儿掩盖下去,总归是对自己施以援手,这份善意,就足以让七星对她心生好感。
七星轻轻掸去衣袍上的尘土,略整了整装束,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去,对中年女子弯腰行礼。
“多谢仙尊,小童……”
“不知电母到此,可有什么吩咐?”
黑脸守卫唯恐七星顺口将杂役小童职位被换之事宣之于众,立刻上前,果断打断了七星的话。
原来,这位女仙尊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电母?
七星不由得好奇地抬眼望去,这才猛然醒悟,她的发钗,之所以非金非玉却熠熠生辉,还有银蛇流动,竟然是由闪电制成。
不过,更让七星久闻电母大名的是,她与雷公育有一子,据说那位比他不过堪堪长了一百多岁的小童,资质十分卓绝,在整个仙界鼎鼎有名。
这便是凡人总爱说的那种“比你家世好还比你天赋高”的会投胎的孩子吧?
听说那位小童如今被仙界安排去八荒领了差使,如今已经过了快一百年,与其说七星羡慕这位小童卓绝的天赋,还不如说更羡慕他这差使每个月能赚得的功德。
电母随手召来一团雷电,随手团成一张坐塌,悠闲自在地坐下。
“本尊今日闲来无事,恰巧路过,想听这小童说说,怎么就无缘无故与旁人府邸中的管事争斗起来?咳,你这小童,可是瑶池旁的那只云雀?”
前半句是冠冕堂皇敷衍黑脸守卫,后半句,却是问七星了。
七星连忙拱手一揖,恭恭敬敬地回禀:“回仙尊的话,小童正是觍颜寄居瑶池旁的云雀,名叫七星。今日之事,乃是因为南天门近日招募杂役小童……”
“咳咳!”黑亮守卫不敢明面上得罪电母,只能使劲咳嗽,试图阻止七星。
电母却冷笑着斜睨了黑脸守卫一眼,随手一挥,黑脸守卫立刻就被定住了身形,还被噤了声。
既然杂役小童的岗位已经无法抢回来,不论今日结果如何,南天门只怕都要在七星头上狠狠记上一笔,不如一狠心,把事情闹大,迫使南天门和林家今后不敢再明目张胆对自己下手,这正是七星见到藏蓝袍一行人路过时,才拿定的主意。
这会儿有电母撑腰,自然要大大方方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的一清二楚,既算无奈之下的自保招数,也免得让人在背后议论电母无理取闹、仗势欺人。
七星虽然平日在平一洞不爱说话,在家中却时常与弟弟妹妹取笑嬉闹,向电母禀报时,条理清晰,逻辑分明,简明扼要,一旁的藏蓝袍等人也忍不住在心中为这小童打抱不平。
电母听完,未置一词,却淡笑着问那小管事:“小云雀所说之事,可是属实?”
小管事心中已猜到,这电母其实是专程来为七星打抱不平的,却依旧不死心,拼命琢磨着如何巧妙转圜,既圆了过去,又不会给主家带来恶名,只是一时还没想出好点子,有些支支吾吾。
在黑脸守卫被电母随手制住的时候,小管事原本是打算悄悄拉着林小宝遁走的,但电母一个似笑非笑的凌厉眼神,让他瞬间不得不放弃溜走的打算。
在七星禀报事情经过的时候,小管事已经在脑中转了千百个圈,琢磨着如何把整件事体体面面、不露痕迹地圆过去。
但不论哪一种说辞,都会有自己的破绽,毕竟事实如此明晰,就是林家出面设法找上南天门属官,把原本已经通过了考核被录用的七星,换成了林小宝。
无论如何遮掩,都改变不了这一铁定的事实。
既然无法全盘否定七星的话,那不如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含含糊糊,至少大面上不至于太难堪。
小管事打定了主意,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呃,那个……在我们看来,事情……不是这样的……”
有些事情虽说对错分明,但仙界向来便有许多不可外道的秘辛,不少仙人唯恐为了所谓公平正义,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了哪位或者哪些神尊,遇到这种有一方含糊其辞的情况,大多数都会选择岔开话题,顾左右而言他,也就在不知不觉中就含糊过去了。
但电母此刻显然不是这种能含混过去的人,她一板脸,厉声呵斥。
“好歹也是个管事,竟然还不如一个三百岁的小童能把话说的清楚!既然你说事情不是这样,那又是怎样?含糊其辞不敢说话,是否正是因为你等也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是以不敢面对?”
这话一旦传扬出去,那就无疑坐实了林家的罪名,小管事可不敢捅这样的娄子,连忙大声反驳。
“自然不是!南天门之所以录用我家小公子,自然是因为……因为……因为我家小公子比这云雀更加适合这个岗位!”
死道友不死贫道,与其让自己主家丢脸,还不如把南天门推出去,谅南天门也不敢轻易得罪自己主家背后的那位神尊,到时候再送些仙器仙草,整件事自然就顺溜地过去了。
但电母既然在此“主持公道”,自然就不会让这事儿轻易揭过去。
“哦?你这么一说,本尊更加好奇……本尊记得,这南天门招募的,可是在值守房打杂的小童,你家这小公子看着就是个贪吃爱玩、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如何做得来端茶递水洒扫的杂役活?只怕他连扫帚怎么拿,都需要有人教一教吧?”
藏蓝袍那一行人瞧瞧打量两眼林小宝,都忍不住憋笑。
林小宝闻听电母如此贬低自己,又见一群仙人嘲讽的笑,忍不住委屈地红了眼圈,他从小到大,被父母和身边的仆役细心呵护着长大,在平一洞也是被捧着的,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闻言不由大声替自己辩驳:
“我怎么不会拿扫帚!扫地擦桌子这些粗活,我可整整练习了三天呢!唔唔……”
后面的话未能说出来,是因为被小管事捂住了嘴。
藏蓝袍那一行人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黑脸守卫不由脸红,幸好肤色太黑不大容易被看出来,只能默默地抬头望天,再次无比懊悔今日怎么没有找个由头请假,原本以为只要将七星这只小云雀糊弄过去就好,没想到竟然不得不面对这么尴尬的场面,也不知上官会如何责罚。
“我家小公子虽然日常并不需要做这洒扫的工作,但他一向聪明,学起来也快得很……再说,南天门时常会出现些意外情况,须得见过些世面、有些人脉才能妥善解决,我家小公子自小随着家主见过多少仙人,有些误会纠纷,旁人自然看着他的面子,不会为难!”
“哦?那倒不知是看着你家这小公子的面子,还是看着你家主人的面子……还是……那位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