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壑哥儿,你和你大伯都瘦了。守了这么多天城,都辛苦了。”
朱棣心中有感慨,又拍了拍朱瞻壑的肩膀。
“大伯和诸位将军每天守城才最辛苦。”
朱瞻壑道:“奶奶都带着城中将士们妇孺家眷上城墙守城了……”
朱棣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当时北平肯定已经快油尽灯枯了,才会有那种情况。
他望着一干将领们沉重地点点头:“诸位夙夜守备,尽心竭力,劳苦功高,本王不会忘的。”
“此乃应有之义……”
“王爷言重了……”
将领们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很高兴,脸上、眼中都带着兴奋。
虽说大家都是从征战中走过了半辈子,以前守过的城也不知何几,但城和城也是不一样的。
朱棣又同众人寒暄了几句,这才迈步回城。
朱瞻壑本要立即跟上,但他就感觉自己的头被人按住了。
“臭小子,想你爹没有?”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想。”
朱瞻壑转回身去正要说话,又突然怔住。
后边除了朱高煦和三叔朱高燧外,还有一家子人。
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人,英俊儒雅、披着大氅,身边还跟着姬妾妃嫔,腿边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
朱瞻壑张了张嘴,一旁的朱高炽却快步走上去问候:“十七叔,十七婶婶。”
“高炽啊……”
被从大宁“请”到北平的朱权心情并不是太好,但还是在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十七叔一路舟车劳顿……”
“大哥,你先别说别的,赶紧让人先回家,收拾出住处来。”
朱高煦上前打断他的话:“别耽搁十七叔一家晚上休息。”
朱高炽有片刻的迟疑,这么多人突兀地住在王府中可不是件小事,他本来的想法是在王府附近找一座豪宅给他们住。
先前夺取北平的时候,有些心向朝廷的官员死的死、逃的逃,城中自然也就空出来不少住处。
“爹都说了,把东苑收拾好,再多派些宦官宫女……”
朱高煦紧随而来的下一句话让朱高炽微微一激灵,将所有考虑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还在想十七叔住哪个殿舒服些呢,没想到爹早就考虑周全了。”
朱高炽呵呵地笑着:“我这就让人回去布置。”
然而朱权既不瞎,也不傻。
相反,他比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聪明,而且将朱高炽脸上的表情变化从头到尾看的清清楚楚。
“麻烦你了,高炽。”
朱权笑了笑,并未揭穿他的心思,而是客套了一句。
“十七叔太折煞我了……”
朱高炽陪着笑去前面差遣人。
朱瞻壑虽一言未发,但也看出了这其中的门道,不由带着几分诧异望向朱高煦。
“别看了,还不快过来见见你十七爷爷?”
朱瞻壑前世就经常经历这种被家长拉着叫亲戚的事,没想到穿越后还是跑不了。
“十七爷爷,十七奶奶。”
朱权点了点头,宁王妃则对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朱高煦轻咳两声,又指着朱权腿边的两个小孩道:“还有你小叔,小姑。”
朱瞻壑嘴角扯了扯,这两个小豆丁一个看起来也就五六岁,另一个更小,竟然是……
“小叔,小姑。”
没办法,谁让人家辈分大呢?
小一些的女孩怯生生地往朱权腿后缩了缩,但稍大一些的男孩却已经开始懂事,望向朱瞻壑的目光中带着敌视。
朱高煦对朱瞻壑的表现非常满意,乐的喜笑颜开,不断对他嘘寒问暖,询问他这阵子吃的如何、睡的如何……
一行人或骑着马,或坐着马车向城内赶去。
来到王府门前时,徐氏已经在等着了。
夫妻间的默契即便许久没见面也丝毫不减,朱棣与之低声说了几句话,徐氏便去招待宁王一家人了。
而朱棣则领着少数几个将领一同赶往存心殿。
离开北平这么久,总归要知道这期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吧?守城时哪位将领功劳大,哪位将领受伤多、甚至不小心殉城了总得知道吧……
等着朱棣的事还有很多,今夜还很长。
朱棣率先踏入存心殿,然后是朱高炽三兄弟、朱瞻壑、道衍和尚、唐云等几个将领、郭资等少数几个文官。
随后便有宦官关上了殿门,点起了炭盆,殿内温度徐徐上升。
朱高炽从南军围城的那天开始汇报,包括南军如何攻城、他们又是如何夜袭骚扰南军大营、南军如何筑造战堡、城中伤员如何、将领士卒上下一心……
朱棣听完了大致的过程,轻轻点头。
就在此时,一旁的唐云却笑着道:“王爷,世子还漏了他自己。”
“自南军围城以来,世子一鼓方睡,四鼓便起,白日坐镇东城墙,守备李景隆攻城,主持大局。南军退兵后还要安抚士卒,处置城中琐事……”
朱棣轻轻点头,朱高炽的辛苦,他是看得见的。
不说别的,单单脸就小了一圈。
“还有长孙殿下……”
朱棣眉头一皱,望向朱瞻壑:“你也一鼓睡,四鼓起?”
朱瞻壑顿了顿:“没有,我……”
“没有就好。”
朱棣轻轻点头:“你还小,睡觉太少耽搁长身子。”
朱高炽的嘴唇翕动了几下。
朱棣这话也没毛病,他确实早就不再长身体了。
一旁的老三朱高燧低着头咧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被打断的唐云却续上方才的话头:“西城墙外的瞿能攻势最急,每战必于城墙上左右拉锯,长孙殿下便一直在西城墙上御敌,箭下射落南军无数,更是用火箭烧毁过南军的攻城云梯……”
朱棣观察着其他几个将领,还有朱高炽的脸色,基本确认唐云的话没有夸大之处。
朱高煦和朱高燧也转过头,吃惊地望着朱瞻壑。
尤其是前者,他知道朱瞻壑平日里锻炼身体的事,但他却从未想过,朱瞻壑竟然能在城头上连续熬二十天。
如唐云所言,每战必左右拉锯,这已经不是往下扔扔石头、泼泼屎这么简单的攻城战了,而是真真正正的阵地战!
两者的烈度不可同日而语。
朱棣看了朱瞻壑一眼,又沉默了一会,问唐云:“我在通州时,听说你们夜袭了南军大营,烧了他们许多辎重、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