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怒号，也不见什么雷光，亦不闻什么震鸣。
毫无征兆地，豆大的雨珠啪地砸落在汉白玉石板上，溅起更碎的水珠以及几道细尘。
随后便是千万滴雨珠。
波光荡漾的护城河、白玉雕塑的桥栏狮、大红的宫墙、青碧的琉璃瓦……
威严的燕王府城瞬间沉入了满是水汽的世界里，罩上了一层朦胧雾纱。
府城外，围城的护卫兵们还因这场雨爆发了小小的喧闹。
这些日子他们兵围燕王府，承受着巨大心理压力的同时，还要被日晒风吹，今天还多了个雨淋。
下了雨，视线不好。
彭二站在茶楼二楼，听到外面的动静，皱眉就想下楼。
郭资看了他片刻，突然指着窗外街道的尽头：“彭同知，那是不是你们都司衙门的人？”
彭二一怔，急忙来到窗边望去。
只见一名身着蓝色官袍的人骑着快马，正向这边狂奔而来，马蹄下溅起一滩滩泥水。
“庞都事？”
彭二一愣：“他怎么来了？”
“先下去看看。”
郭资不敢大意，率先转身下楼，彭二急忙跟上。
“彭大人！出事了！！”
庞都事离着老远就大喊大叫，引得围城的兵马都纷纷侧目，喧闹都稍稍熄了几分。
彭二面色一沉，大步迈进雨中，直接拦下了庞都事的马，示意他小声说话。
“大人，方才城西那边出了乱子！”
庞都事面色异常焦急，低声吼着：“有贼人纠集，欲要冲击夺取西直门！”
“什么？”
彭二瞳孔一缩：“多少人？”
“几百个！”
庞都事回答的刚过程有些含糊，但结果却是清晰的：“被西直门的守军击溃了。”
彭二刚要生气，听到后半句又急忙问道：“击溃了？人都抓住了没？”
“没有……”
庞都事有些无奈：“守将害怕对方是来调虎离山的，他们后面可能还有兵力，也没敢让人追。”
“方才其余八门皆已知悉了消息，纷纷固守城门。贼人已经尽数散入城中，其或许还有同党。”
“彭大人，下官方是被派来向您求援的！”
“求援？”
彭二立马就想到了围城的这三卫兵马，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不行！”
还没等他答话，郭资的冷冷的声音就从雨中传来：“此地兵马决不可外调！”
彭二本身也觉得有些不妥，但郭资如此强硬，反倒让他生出了几分不满。
庞都事冒雨前来，浑身早已湿的透透的，闻言一呆后急忙道：“郭大人，三卫兵马包围王府，冗余甚多！就算调出一整个卫来，也还绰绰有余！”
“可城中要是再耽搁下去，让贼人趁机走脱，以后可能就抓不到他们了！”
“本官受到的嘱托是看好燕王府城！”
短短几秒钟，郭资头上、身上就已经被雨淋透，一席绯袍连着白色中衣紧紧贴在身上，表情冷硬、不近人情。
“如今张大人还有两位都指挥使都在燕王府中，他们的安全最重要。若调走了兵马，后续再发生意外，本官不能向他们交代！”
“这……”
彭二闻言，也跟着犹疑起来。
平心而论，他其实也觉得这边根本不需要这么多兵马。
可现在要是调走了人，以后张昺和两个顶头上司追究下来绝对不是小事。
甚至都够给他按上个蓄意谋害上司未遂的罪名……
“此时绝无商量！”郭资冷冷地补上了一句。
庞都事淋着雨，整个人已经傻眼了。
他只是个正七品的小都事而已，也不敢再同郭资犟嘴，只得可怜巴巴地望向了彭二。
“大人……”
彭二左右为难：“这……我也没办法……”
庞都事见此，突然咬咬牙道：“大人，实在不行您就陪下官过去，坐镇处理吧！”
“有个主事的人在那边，九门的守将肯定也愿意往外借人。”
“他们一边借个两三百，耽搁不了他们的事，也够咱们追索贼人的了！”
彭二闻言顿时有所意动，但他还是有顾忌，转头望向一旁的郭资。
郭资沉默片刻，还是轻轻点头：“当初张大人留你我二人在外，本就是让我等相互照应，万一有意外也能有人处置。”
“如今本官在此等候，你去城中镇压骚乱，免得波及此地，也是应有之义。”
彭二见他同意，当即不再犹豫，重重一抱拳：“那就拜托郭大人了！”
说完便反身上马，快速向都司衙门赶去。
庞都事急忙从附近叫来一匹马，也立刻跟上。
郭资看着他们的背影，驻足片刻，转身返回了酒楼……
燕王府内，承运殿的大门洞开，时不时便有一阵冷雨打进殿中，裹带着一阵寒气。
朱棣的话掷地有声，正气激越，在哗哗的大雨声中丝毫不消，令人心胆震慑。
“臣愿随王爷起兵！”
张玉率先跪伏叩首：“奉天意，清君侧，靖国难！”
随后唐云、朱能、丘福、陈珪等一干燕山护卫中的指挥佥事、千户、百户等一干将校纷纷呼呼啦啦跪地：“臣等愿随王爷起兵！”
王府的文官们则在金忠的带领下，也纷纷跟着叩首，表忠心：“臣等愿随王爷起兵！清君侧，靖国难，除奸佞！”
朱棣面无表情，俯视着殿中跪倒在地的一干文武官员，目中满是凝重。
从现在开始，这些人就把身家性命全都托付给他了，他必须得为他们负起责任来。
“燕王！花言巧语！谋反逆贼！”
不和谐的声音终于出现了。
张昺挣扎着扬起头，看着这一殿的情形，脑海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当场绷断，眼珠通红，破口大骂。
谢贵同样面色怒红，胡子不断颤抖，跟着骂了几句，但随即他就意识到不对！
张信呢？
他努力地扭过头，却发现身侧的张信也将头贴在了地上。
只不过不是被人按着，而是他自己跪下了。
而且口中还喊着愿追随燕王破贼。
周围的刀斧手们根本就没管他。
“张信！”
谢贵目眦欲裂，歇斯底里：“叛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