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戕臣登陆所在的莫桑城,是桑坦星上的第三大城市,同时也是桑坦星上最大的物流集散中心。
由于桑坦星的公转轨道距离星系内恒星不远不近,所以行星上四季如春。
此时正是鸟语花香之时,莫桑城内的商贾喜好风雅,再加上生活节奏比较慢,所以常常会在城内外风景宜人之处看到三五成群的年轻男女相聚一起,起华盖铺金席,饮酒作乐以诗会友,好不惬意。
化名为赵常山的陆戕臣此时却没有什么心情去关注那些风雅趣闻。
此时正一身仆役打扮,同其他一样打扮的几个仆役低头站成一排,静候着主人的召唤。
最开始的时候,陆戕臣在闹市遇到召集苦力的工头,凭着一身孔武有力的模样,顺利成为了莫桑城的一名搬运苦力。
谁知搬了半天的货物之后,戕臣才发现,这搬运的活这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自己力气是没少出,但是搬运的货物还不到那些身板消瘦的苦力一半多。
混了一顿饱饭之后,戕臣便被工头以干得少吃得多的由头给撵走了,甚是郁闷。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再次返回市区的戕臣很快便遇到了城内某大户人家招收打杂的仆役。
包吃包住不说,工钱还要比力工高出不少。
如果不是莫桑城的人大多觉得力工和仆役的生计低人一等,这活还真不一定能轮到屁嘛不会的陆戕臣。
被主管领入宅院之后,便被告知了身为仆役的诸多规矩,好在戕臣的假身份和主家是同一姓氏,再加上身板看上去要比其他人魁梧许多。
所以戕臣便被主管分到了主家少爷身边,负责少爷出行的各项事宜之外,偶尔还能客串下保镖打手什么的。
少爷姓赵名天恩,据说赵老爷子妻妾虽多,但是常年未育有半个儿子,清一水的全是闺女。
把赵老爷子愁的不行,最后还是听了某个高人的建议,去了城内供奉天神的庙宇,捐钱布施修桥补路,方才在五十多岁的时候,有了少爷这么一个儿子。
高兴之余,便给其起名为天恩,用以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天神的恩惠。
陆戕臣听闻此事之后的第一印象便是,就很扯淡。
生不出儿子不会求助医馆啊,现在技术那么发达,随便搞下基因不就完事儿了。
许久之后,经历过许多事情的陆戕臣才算整明白,这南境诸多星系就好像国中之国一样,封闭的很。
除了一些基础科学,其他的科学技术都被视为不正统。
也不知道这种思想是怎么来的。
你丫都能接受星际旅行了,却觉得试管婴儿什么的不正统,真是岂有此理。
好在许多事情戕臣都是脑袋里想想,时刻记得自己给假身份设定的就是脑子不怎么灵光,没见过世面的,不爱说话的赵常山。
用戕臣的话来说,演戏嘛,就得把自己都骗过去才算是专业的。
“赵四”正在同一群伙伴饮酒作乐的赵天恩头也不回的大喊一声。
还没反应过来的陆戕臣便被站在身前的仆役主管瞪了一眼,方才想起‘赵四’是入门时少爷给的‘雅称’。
才不是少爷不喜欢记住仆役的名字呢。
“哎,小的在!”
“诸位,这便是我昨儿个刚收的下人,怎么样,跟文兄的阿大有的一拼么?”
赵天恩并未理会从人群中站前一步的陆戕臣,反而对着席间的一金光闪闪的男子笑着说道。
被赵家少爷称呼为‘文兄’的男子,身着一翠缕长衫,从头到脚搭配的却都是纯金配饰,什么发箍、发簪、腰扣、项环、手环、吊坠,随着光线角度的不同,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
“既然天恩兄弟这么说,诸位要是有兴致的话,让他们比划一二如何?”
“正有此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群公子哥连忙拍手称赞,齐声说道。
金公..不,文公子双手一拍,便从其身后走过来一身材健硕之人。
“阿大,去和赵公子的仆役比划两下,切记不可伤人性命哦。”
阿大拱手作揖,目露凶光的盯着对面弓腰低头的戕臣。
戕臣虽然低着头,不过时刻盯着这个名叫阿大的铁塔一般的壮汉,心里正在寻思,稍后比斗起来,不论输赢,怎么才能瞒过自己会两手的事情。
赵天恩脸色有些不自然,起初是想显摆显摆自家‘赵四儿’的魁梧不差于文兄家的阿大,没曾想对方如此不给台阶下。
这一句‘不可伤人性命’,岂不是点明了自家赵四手脚功夫不如对方么。
有些下不来台的赵公子,看着起哄的众人和文公子一脸得意,愤愤的说道,
“赵四儿,去和阿大比划比划,赢赏输罚,莫要辱没了我赵家门面。”
“诶”戕臣痛快的应承下来,寻思赵四就赵四,带什么‘儿’化音啊。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奴仆主管赵大,紧忙上前两步,在戕臣耳边低声吩咐道,
“这个阿大不简单,一身蛮力,你莫要输的太难看。否则少爷脸上无光,咱们都得跟着受罚。”
戕臣点了点头,有些拘谨的走上前去,面对面看着阿大,静等着有人喊一声开始。
待众公子稍稍调整身姿,将目光都放在两家仆役身上后,文公子便开口说道,
“开始吧。”
得到主家命令的阿大率先出招,一记重拳朝着戕臣的面门直直袭来。
戕臣略一低头半步上前,闪过夹着风声的拳头,双手环抱着阿大的腰身不待对方反应,便腰身发力向前一冲。
瞬间失去重心的阿大顺势就被戕臣推到,压在身下。一阵尘土飞扬,戕臣起身骑在阿大身上,一手压着对方胸部不让其发力,另一手则握拳朝着对方面门轰出。
嗯?是错觉么?怎么看这黑脸汉子脸红了许多?
就在拳头即将击打在对方鼻梁上时,戕臣则收住了力道,转脸看向一旁尚未反应过来的众公子,不好意思的问道,
“少爷,这样算咱赢了么?”
只见席间众公子的表情各异,多数包括赵公子在内的都是一脸不可思议,而文公子则面色沉了下去。
半晌之后,反应过来的赵公子急忙起身拍手叫好,兴奋的对着文公子说道,
“哈哈哈,文兄,我这下人怎么样?承让承让了哈哈。”
文公子还算是有些内涵,闻言便换了一副面孔,微笑着大方的回道,
“没想到赵公子能得此良人,真是可喜可贺啊,不知赵公子是否有意割爱?本公子愿用五枚金币相还。”
乖乖,五枚金币,都能买下二十个奴仆了。不愧是莫桑城首富家的公子,出手就是大方。
众人双眼发光的看向场下的陆戕臣,心想若此子是我家奴仆该有多好,虽然众人尽皆家境富裕,但五枚金币相对来说,依旧不是个小数目。
赵公子也心动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有些郁闷的回道,
“文兄好意,天恩心领了。只是这赵四并非我家购置的弃民,去留之事,本公子无法做主。”
“喔?!”
听闻此事的文公子不再理会众人,反而看向陆戕臣,和气的说道,
“不知这位好汉,可有意投身于我文家,本公子愿用重金和奴仆主管职位相邀。
赵公子,吾非是有意冒犯,只是求才心切,若赵四应承下来,吾必备重礼相谢。”
赵天恩瞧着对方话语滴水不漏,里外面子都给的充足,虽有些不甘心,但是碍于赵家生意多要倚靠文家照顾,便只好狠下心,对着戕臣说道,
“赵四儿,文公子所言之事,你可自行答复,无需顾虑与我赵家的契约,本公子不是那小心眼的人。”
戕臣看了看文公子,又转头看了看赵公子,五枚金币确实让自己心动,只是这钱拿了,想要脱身可就难了。
下定决心的戕臣从阿大身上起来,面前众位公子作揖说道,
“谢文公子好意,戕..强扭的瓜不甜,赵四和赵家有约在先,且还有些事情要去做,只好拒绝文公子了。”
说罢,便不再理会众人,转身回道奴仆队列中去。
文公子表面称赞赵四儿的高义,说着什么君子不夺人所好,心里却隐隐对其起了杀心。
毕竟在这莫桑城,胆敢扫了他文公子面子的,都会无声无息的消失掉。
这场不怎么愉快的踏春,就在众公子的互捧之中草草结束。
... ... ...
回到赵家的时候,奴仆主管赵大第一时间找到了戕臣,将手中的包裹交给戕臣之后,急切的说道,
“赵四,这里面是赵公子赏你的银币,还有你和赵家的契书。你赶紧走吧,今天你得罪了文公子,他定然不会放过你。”
“不对啊,他最后不还夸我呢么?怎么回事?”戕臣下意识的接过包裹掂了掂,不明所以的问道。
“哎呀,你个乡下人不懂城里这些公子的路数,夸你不一定是好事。
这么说吧,他文公子想要的东西从来没人敢拒绝。赵家也护不住你,多给你这些银币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你赶紧走,现在就出城,这莫桑城怕是留不下了。
切记不要搭乘交通工具,莫桑城的运输都是他文家的,估计这个时候你的画像已经是全城散开了。
你出城后往北去,那边有个小镇,晚上便能赶到。这些钱够你买辆单人悬浮艇的,别不舍得花,跑的越远越安全。记住了么?”
“记住了,大恩不言谢,我这就走。”
“等等,你会写字不?留下只字片语给我,万一对方上门来寻你,我也好有个交代。”
戕臣随手拿过纸笔,在主管的吩咐下,歪歪扭扭写下一行字,也没有什么细软可以收拾的,夹上包裹便随着主管从赵宅后门走了出去。
只不过戕臣并未按照主管吩咐的向城北走去,而是绕了一圈,在南城出了城门,径直朝着布罗城的方向赶去。
出了城门之后,路上的行人便稀少了许多,多数人都是乘坐悬浮艇出行,步行赶路的人除了戕臣,便只有一些衣着寒酸的穷苦之人。
不知走了多久,夜色渐渐暗沉了下来,戕臣向身边的人打听了最近的镇子,便匆匆低头赶路,心里规划着后续的行程。
主管拿来的包裹陆戕臣打开看了,里面有五百枚银币,应该足够自己赶到布罗城的花费。
走到一处道路下坡的时候,路边突然闪出一道身影,借着落日余晖打量了戕臣几眼后,便快速从胸前掏出一个半圆状的物体,抬手对准了戕臣。
话还没来及说出口,对方就扣动了扳机,一道明亮的光线闪过,径直朝着戕臣的前胸打来。
“凸(艹皿艹 )”
戕臣见躲避不及,下意识的脏话刚说出口,便被光线击中。
不曾想光线在距离自己前胸半指距离的时候,老爹给的单人力场防护罩自动启动。
一阵金光闪过,光线被折射到一旁,差点打中身边正在赶路的路人。
路人惊叫着跑开,留下一脸呆滞的阿大站在戕臣对面。
阿大哪里知道什么防护罩,还以为是主人给自己的枪出了问题,看到陆戕臣骂骂咧咧的朝自己冲来,下意识的便又开了两枪,无一例外的被戕臣身上的防护罩弹开。
“我擦,很疼的好吧!”
忍着两次能量光束击打在前胸的疼痛,陆戕臣直奔到阿大近前,一个‘铁山靠’将一脸不可置信的阿大撞飞了出去。
“呀~~~~”
什么鬼?这货长得五大三粗的,怎么嗓音跟个娘们儿似得。
戕臣走上前,看着倒在地上不停挣扎的阿大,将其手上的光线枪一把夺过别在自己后腰。便俯下身子,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对方。
阿大此时胸痛难忍,气息不顺,看到戕臣夺走了光线枪之后,便认命般的闭上双眼,一副任凭对方处置的样子。
戕臣这时才注意到对方五官粗犷之中带着一丝柔和,面黑但皮肤细腻而且无须,有些拿不定主意的下意识将手放在其胸前不断抓揉,想好好确认一番。
谁知被上下其手的阿大反而大声尖叫起来,感到戕臣的大手碰触到自己胸前的两颗凸起,便一巴掌朝着对方的脸颊扇了过去。
摸到两个凸起的戕臣也反应了过来,只是不敢相信这铁塔般的汉子竟然是个娘们儿。
联想到下午和刚才自己的行为有些轻薄,刚想张口道歉,天色昏暗之下浑然没注意对方的动作。
“啪!”
旷野处想起一阵巨响,道路两旁的树林里被惊到的禽鸟飞上了天空,一起随之飞翔的,还有被扇飞的戕臣。
“噗”一口老血喷出,有那么个瞬间,戕臣失去了意识,直到重重落在地上,方才将意识拉了回来。
抬眼再看向阿大的时候,对方已经坐直了身子,双手护着胸前,脸庞黑红黑红的怒视着自己,别说,这脸上真没看出一点女人该有的柔和。
“你,无耻,下流,要杀便杀就是,为何要轻薄于我。”
阿大一张口,声音如同雨水滴落在花草上一般,细腻且轻柔。
戕臣捂着微微肿胀的腮帮子,有些赫然的说道,
“那啥,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是女的。”
好家伙,看来这话直接戳中了阿大的伤心之处,眼泪哗啦啦的如泉水涌出。
戕臣警觉的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别的‘杀手’之后,便走上前去,盯着对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
许久之后,阿大也是哭累了,抽泣的说道,
“你杀了我吧。反正我本是要来杀你的。”
怎么最近大家都喜欢动不动让自己杀了对方,戕臣想起了马玉,心里一软,嗓音也柔和了许多,说道,
“我不杀女人和小孩,不是,电影看多了,我不喜欢杀人,你走吧。”
“你肯放过我?”
阿大哭的梨花带雨,不可置信的问道。
“嗯,说了不杀你就不杀你,我也不是故意轻薄你,就算咱们两清了吧。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再来招惹我,休怪我对他不客气。”
戕臣警告对方之后,便转身离开,只想着赶紧离开这个虎狼身躯的‘少女’。
“就算你放过我,少爷也不会放过我的。”
“你不回去不就完了,怕球儿?”
“天大地大我还能去哪里?自小我就...”
“停停停,打住,我不想听你的故事或者童年阴影什么的,你有手有脚,怎么不是活?”
“我..我..”
“你什么你,把眼泪和鼻涕擦一擦,诶,算我怕了你了,要是你没地方去以后就跟我混吧。”
“你不嫌弃我?”
“嫌弃!”
听戕臣说的这么直白,阿大嘴一咧,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行行行,我错了还不行么,姐姐来,你别哭了,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我不嫌弃你行了吧。”
“嗯,那我就跟着你,我很好养活的,又能干很多事情。不会拖累你。”
“哎,行吧,你这样我也有责任,阿大不是你本名吧,你叫什么名字总要先告诉我吧。”
“我叫林幼清。”
你爸妈怎么想的,这名字配你可惜了。当然,戕臣也就是心里想想,生怕实话说出来,还要被哭嚎贯耳。
“我叫赵常山,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知道在这里能埋伏到我的?”
林幼清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柔声说道,
“少爷差我们几个人在四个出城的道路上埋伏你,因为下午我输给你了,所以少爷并不待见我。让我去这条你最不可能经过的路。”
“得,看来咱俩缘分不浅。走吧,咱们继续赶路吧。”
戕臣伸手将林幼清费力的拉起来,出自善意的帮对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结果林幼清脸上一红,显然没人曾经这么友善的对待过自己。不自禁对着戕臣多了几分好感。
而戕臣则觉得有她跟在自己身边,
嗯,就很有安全感。也不知道为什么。
... ... ...
因为林幼清的缘故,直至夜深的时候,两个人才算是赶到了一处镇子。
镇上仅有的几家酒肆和宿场早就挂上了歇店的牌子,陆戕臣带着林幼清逐一叩门过去,各个店家一看夜深两个魁梧的汉子前来住店,都以店满为由推了两人。
无奈之下二人只好在镇上的某处桥洞找了一个避风之处,合衣躺下,凑活一晚。
不曾想,陆戕臣愣是一夜未合眼,盯着鼾声大作的林幼清守了一整夜。
几次都想就这么起身离去的陆戕臣,最后还是被自己那该死的同情心说服,只好打开白泽系统,一边苦熬着时间,一边研读着手头上关于李南音的所有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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