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拔枪有多嚣张,现在道歉就有多卑微。
知道眼前众人前来此处的缘由之后,陆戕臣恨不得立刻找个小缝缝钻进去。
虽然明白了各位矿产大户和作坊主的诉求,但是在弃民一事上,戕臣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能够退让的余地。
姑且不论此事合不合帝国律法,那瑞丰商号都让自己折腾的外墙都不剩几面了,哪怕想让所有项圈重新上线,自己此时也是万万做不到的,没那技术~
对来访的众人稍加安抚后,陆戕臣便将柳裴毅招来,二人又和众人选出的代表商议许久,方才有了应对之策。
首先便是要控制城内和矿区的事态进一步恶化,戕臣不情愿的将先前控制起来的安保大队长和地方部队指挥官放了出来,命其戴罪立功,镇压城内和城外矿场的各处暴乱。
为了配合两人工作,还命令张斌等人驾驶着为数不多的战机,悬停于各处暴乱上空,宣告墨江行星进入军事管控状态,不遵命令者将会被无情镇压。
随后,陆戕臣便将柳裴毅留下,自己亲自指挥着夸父号,去星系内其他矿区,进行镇压安抚工作。
至于事后的补偿和安置等问题,陆戕臣也没有琢磨出一个比较好的方案,当初‘解放’弃民,纯粹是一时上头想出来的。
如果林浮玉在的话,自己会被无情的嘲讽吧...
不得不说,这些安保大队和地方部队,虽然战斗力不怎么样,镇压地痞无赖还是蛮有经验的。
不知道是害怕事后被清算急于立功,还是之前商号对战时憋着一股子邪气,反正对上这些暴乱人员,是没有留丝毫情面。
据说某个参加暴动的平日里欺压良善的某大队长小舅子,一句姐夫还没喊出来,便被一枪爆头了。
嗯,这年头,姐夫下手一般都挺黑的。
暴乱事件的幕后推手陆某人,一直忙碌到深夜,将所有参与暴乱的弃民们聚集起来看管之后,方才算是喘了口气。
前后也就是喘了一口气的功夫,柳裴毅又急匆匆的推门进来。
气不打一处来的陆某人,没好气的问道,
“又怎么啦,谁又反了?有完没完了!”
“不是,老大,是林姐和张哥他们回来了,一块过来的还有一个大官,您看要不要出去迎接下。”
“多大的官还得我出去迎啊,军人也是人啊,不能让我歇歇么。”
“好像是少将什么的。”
“卧槽!你不早说,走走,人到哪了?”
“额,刚才还在降落,这个时候估计正往咱们这边赶呢。”
等到戕臣带队在府邸门口站好军姿不多时,少将等人的车队便驶了过来。
“欢迎长官。”
“嗯,里面找个说话的地方。”
“是,长官。”
让戕臣惊讶的是从车上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此次联合舰队的总指挥左径寒少将。
等到众人入座之后,左径寒便对着戕臣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陆上尉,这两次对战都打的不错,详细的报告我们几个都看过了,后生可畏啊。
你在报告中提及的弃民一事,军方高层相当重视,具体的奏章我来之前已经送交朝堂了。
我估计如果南境真如你描述的普遍存在百姓交易公民权的情况,这次的剿匪行动在战略上会有很大的变化。
不过你放心就是,单凭这两次的战功,晋级校官也是指日可待嘛。”
“谢谢长官,下官可不敢居功,都是手下弟兄们拼命挣来的。”
“诶,年轻人不要谦虚嘛,军方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我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一是要提审下这个闻忠,有些细节上的问题还需他来作答;二嘛,自然是安排这些内勤官去安置弃民,预防发生暴动什么的。
不过,来的路上,我怎么感觉这个墨城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可是那闻忠的余党反抗所致?”
“那什么,长官,您来的有点晚。”
“怎么?那闻忠畏罪自杀了?”
“不是,是弃民已经暴动了..”
“... ...”
... ... ...
听完陆戕臣的叙述之后,左径寒强忍着怒意没掏枪毙了自己眼前这个刚才还亲口夸过的‘后生’。
要不是知晓帝君对其青睐有加,单凭引发弃民暴动一事,阵前斩将平众怒,易不可惜!
让众人退下后,左径寒单独将戕臣留下,看着对方大气不敢出的样子,有些好气又好笑。
诸事繁忙的左径寒,本不应该出现在此地,但考虑到眼前之子,极有可能成为帝君身旁的宠臣爱将。
趁其羽翼未丰,多行一些提携交心之事,未尝不是自己对未来的一种投资。
同是暗卫首领出身,左径寒的城府相较于黛雅婷,不知深了几许。
只是,不曾想到这货征伐有功,安抚有过,原本已经备好的提携之礼,此时又该如何送出?
思量许久,左径寒温声开口询问道,
“墨城民变,死伤如何?”
“约有万余,具体数目尚未得出。”
听到这个数目,戕臣眼角的余光撇到左将军眉头一皱,拧成‘川’字,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这样,回头你让柳副官再来找我一趟。你提交的任务简报都是他代写的,我说的没错吧。”
“是,不是..诶,偶尔忙不过来的时候就让他代写一下,权当是锻炼了。诶嘿嘿。”
“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小柳的简报写的不错,比你一开始交过来的好很多。大小是个上尉,写个简报跟写作文似得。
这次的事情不能全怪你。关于弃民的情报,一开始也被军方忽略了,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弃民的管理归属权还是在文官那边。”
听到左将军这么一说,戕臣算是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左径寒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但是,这万余人的伤亡,要算到你的头上。你明白么?”
卧槽,这该死的‘但是’套路!
“卑职不太懂,请将军明示。”
“陆上尉,你的格局小了。你眼里只有这个上尉军衔,只有这支小队上下五百个兄弟的身家性命。
这没有错,理应如此。
可是你的格局也就只有这五百人,你没有看到你的一个命令对旁人造成的影响,你缺乏对大局观的一个尺度上的把握。
是,奴役弃民这个事情法理不容,道德不容。
你以一己之力解放弃民,你是过瘾了,你考虑过这事后的安排了么?
对于你,甚至很多像你一样的青年军官,这万余人的伤亡不过是简报上的一个数字,给你带来的触感,还不如那几个受了伤的弟兄让你难受。
可这些数字代表的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啊,更不用说这一万人的背后还有他们的家人亲友,他们的伤痛你能感受到么?
你缺乏对生命理应存在的最基本的敬重,
我说的可对?”
虽然左径寒的话语,是用最平和的语调复述给戕臣听的,但是每一个字都像出膛的子弹,狠狠的击打在陆戕臣的心上。
对生命理应存在的最基本的敬重。
陆戕臣此时仿佛看见无数的弃民在泥泞的矿坑里疯狂咆哮,踩着同伴的尸体前仆后继的冲向手持铁棒利刃的监工;砸抢过后的商铺一片狼藉,店主倒在血泊之中怒睁着双眼死不瞑目;大户之家被劫掠一空陈尸廊下,四处火起,衣衫不整的贵妇少女跪坐在灰烬之中掩面哭泣。
上万的冤魂仿佛此刻就萦绕在自己的身边,嘶声裂肺的质问着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啊!
就在自己要被种种幻象压垮的那一刻,左径寒温热的大手重重的拍打在戕臣的肩上。一切声音归于寂静。
“不要想太多,我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相信以你的才能有一天你能站到比我现在还要高的高度。
到那个时候,你的一个命令,影响的可能就是成百上千万人的身家性命,我希望你仍然能记住今天我和你说的这些话。
不要失去对生命最基本的敬重!
一将功成不一定非要万骨枯。”
“我,记住了。”
“很好,根据这次战功,本应该树立你作为新军的典型,晋升少校兼领大队指挥一职。
考虑到这次事件你处理的不是很好,军衔我就暂时扣下。其他人的奖励如数发放,你看如何?”
“一切听从将军安排。”
“好,没什么事情,便早些回去休息吧,好好想想我今天和你说的话。”
“是,卑职告退。”
看着戕臣离去的背影,左径寒拿出一个随身携带的小本本,找到陆戕臣一栏,重重的画了一个圆圈。
看着剩下的裴济、李清盛等人的名字,喃喃的说道,
“这些小少爷,没一个能让人省心的啊。”
... ... ...
陆戕臣等人离去之后,左径寒带来的属官有序的接管了墨江行星一切军政大权。
由左径寒暗中主笔,柳裴毅以陆戕臣名义通过新军联合舰队上奏的关于地方执政官、治安官勾结盗匪和蓄养弃民的奏章,在朝堂上引起了不小的争议,帝君更是直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掀了桌子。
知道南境军政糜烂,没想到能烂到这种程度!
在帝君和朝堂的高度重视和全权委托下,左径寒仅用了三天时间,便将陆戕臣留下的烂摊子,悉数处理完毕。
闻忠等人罪证确凿,与其他相关涉事军政官员、俘获的盗匪、趁火打劫的地痞无赖,经过公审全部明正典刑,尸首高悬于墨城城头一十五日。
罪臣直系家属悉数流放至偏远行星,世世代代不得回返。
所有弃民参照帝国遗民处置,重新编入户籍,转运至其他行星进行安置。
在此期间,弃民中有苦主状告‘前主人’者,一经查实,分别按罪责轻重予以处罚。
罚没的金额用以补偿暴乱期间遭受损失的墨城百姓,不足的额度由帝国财政补齐。
这其中各项处置虽尚且存在一些瑕疵,不能让所有人满意,但至少满足了大部分人的诉求。
设立政务府、军务府、民议院,三者相互监督。
免除墨江行星所在星系三年财政上缴帝国份额部分,用以扶持产业发展、振兴经济、组建地方舰队等事宜。
... ... ...
戕臣等人回到新军联合舰队之后,在其修整的三天时间里,也接到了来自帝国军机处的嘉奖通知。
一如左径寒之前所说,陆戕臣因之前剿除盗匪,破除闻忠等人阴谋有功,保留其现有军衔基础上,指挥规模由小队晋升为大队,下属人员扩充至一千五百人,新式战舰十二艘。
林浮玉、张镇风二人晋升少尉军衔。
柳裴毅等人晋升上士军衔,其他人员晋升暂且不表。
庆功宴上,戕臣因左径寒的话语心中始终有些心结,应付两句之后便留下众人独自离去。
回到休息舱室的戕臣,激活麒麟云徽后,便沉沉睡去。
云徽梦境之中,戕臣将近些日子的遭遇和左径寒说的话语都复述给了面具人,本想寻求一丝安慰,却遭到了对方无情的嘲弄。
“这个姓左的说的挺委婉的,换做是我,定要劈头盖脸的骂你一顿,顺带着动手削你。”
“前辈,我真的有这么不堪么?”
“唔,不说弃民的事儿吧,那是文官的活,我也不太懂。
咱就说你打的这两场仗吧。要不是战舰优势摆在那里,估计你死个来回都不带冤枉的。”
“这话是怎么讲的?”
就见面具人抬手一托,瞬时在两人中间投影出来了第一场遭遇战的全息影像和各项数据。
虽然部分战舰型号外貌上有些偏差,但各项数据相差不大。
“被埋伏后的第一反应还尚可,知道正面迎敌缓解友舰压力,中规中矩吧。”
“难道当时还有更好的选择?”
面具人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点头说道,
“你在认知上犯了两个错误,其一是你将友军的实力和你下属的实力拉到同一基准线,这直接影响你第一时间的应敌反应是选择正面硬刚。
其二,是你轻视了敌军的实力,看到对方一窝蜂的冲过来便下意识判断对方均是乌合之众,面对十倍于己的敌军,你有了硬刚的底气。”
全中!这面具人好像当时就在自己脑中一般,将自己当时下意识的想法全部悉数说出。
“再说说第二战,因为你占了情报上的优势,所以应对上没什么问题,但是这一战有两个点很关键。”
“哪两个?”
“都叫我说出来么?阿臣,你先自己想想。”
听到面具人这么一说,陆戕臣反复重放了几遍第二次战斗的全系投影,方才不确定的说道,
“第一个是我把侧舷的防护转移到尾翼,如果敌人集中攻击这里的话,全盘皆输。”
“是也不是,第二呢?”
“第二个,是不是对方战舰护盾有问题,轻易被我击破旗舰导致地方舰队指挥系统瘫痪。”
“嗯,算你说对了吧。”
“那前辈您说的是也不是,是什么意思?”
“阿臣,你这两次的战斗,思维上存在盲区。
第一盲区便是你这两次都没有发挥战舰的机动性和宇宙的空间性,只是居于水平面同敌人展开战斗。
你可知战舰最薄弱的地方在哪里么?”
“侧舷?”
“再具体一些呢?”
“再具体一些。”戕臣想了想,似有所悟的说道,
“是下腹部,侧舷虽然四侧都会有武器口,但是中上部分有过道和观测口,有弹药室和能源室的部位有加厚板件。
所以下腹部多是弹药传输通道和能源传输通道,如果被击中便会产生连锁爆炸。”
面具人微微一笑,
“然也。第二个盲区就是硬刚,为什么一定要正面硬刚呢?我所理解的你们新军小队编制,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最大程度发挥战舰的机动性。
结果硬是被你们玩成了阵地战,你说是不是。”
“听前辈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所以这两次战斗你完全是靠战舰优势和运气才赢的,算不上真本事。你别不服气,你看。”
说罢,面具人动了动手指,将敌舰换成了和戕臣一样型号的战舰。
模拟的结果自然惨不忍睹。
“那前辈,我现在负责一整个大队了,有没有好的阵法或者打法可推荐的?不要太复杂的,现在新兵们的熟练度都不怎么高。”
“唔,你这样,虽然大队的编制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灵活性,但是可以在武器和战法上找补回来。你们现在配置的武器只有粒子光束、光弹和导弹么?”
“差不多,我还有三十多发尖刺炮弹。”
“啥尖刺炮弹,那就是早古的太空水雷!”
“水雷?能破开能量罩?”
“能量防护罩就是大型的力场发生器。虽然能隔绝大部分光离子和金属制炮弹,但是一般人不知道,想破开能量防护罩,有三个最简单的方式。
你想知道不?”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