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试终于进行到第十一日,往日在江湖上排得上名号的人,这两日来已陆续上台露面,说明这场英雄会也快接近尾声了。
这日,梅淳连胜两人,站在台上等下一位挑战者上场。
梅淳为四方城城主梅峥的独子,还是老来子,想那梅峥已到古稀之年,这梅淳才不到而立。据说,梅峥早年间被无数医者诊治,断言子嗣艰难,果真,娶妻十年,终未能怀上一儿半女,后来也是死心了,抱养了一女,取名梅若养在膝下,不知那梅若生身父母为何人,自幼容貌出挑,十七八岁便美名传遍整个江湖,若说许晚照是这一代的江湖第一美人,那梅若则是那时候的第一美人了。梅若之美,冠绝武林,求亲之人踏破了四方城的门槛,但奇怪的是,梅若在二十岁的时候,突然失了踪影,至今难寻。这江湖首屈一指的美人,就这般销声匿迹了,四方城找遍了天下,都无任何消息,那时候的梅峥,失了爱女,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岁。有人言,梅若该是已遭不测,不在人世了,不然为何久不现身?也有人言,梅若是跟情郎隐世而居,退出江湖了。总之,众说纷纭,谁也不知梅若的真正下落。
而梅淳,则是在梅若长到十岁左右,梅峥所得的老来子,民间向来有“养女带子”的神奇说法,看来在梅峥身上是应验了,彼时,梅峥的发妻已病故,梅淳是他与一妾室所生,也有人想到医者的断言,怀疑梅淳不是他亲生,可是随着年岁增长,幼子的相貌越发清晰,那眉眼,那口鼻,的确跟梅峥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由此看来,梅淳的确是梅峥的亲生骨肉无疑。一直子嗣艰难,没想到还老树开花了一回,且确实是自己的花,梅峥自是高兴的,对梅淳自小就悉心教养,传授武艺,倾囊相授,梅淳也争气,虽被视为四方城的掌中宝,被上上下下一众人当成眼珠子般对待着,但却未恃宠而骄,潜心修习武功,是以,他的功夫,在江湖的年轻一辈中,排得上前十。
一炷香的时间即将过去,还未有人上台。
“弈哥哥,眼下,你可以上去了。”
许晚照悄悄推了推楚洵弈的胳膊,示意他上场。
梅淳的身手,能胜过他的,场上不超过五人,若没有人上台,一柱香完,则视为无人挑战,这英雄谱上豪杰榜的第一,便是他了。
见其他人不动,楚洵弈略一思量,对许晚照颔首道:
“也是时候了。”
于是,楚洵弈便上台了。
“沅棠派楚洵弈请梅少城主指教。”
梅淳见到上来之人,一身青白衣衫,容貌清俊出尘,神色温和,笑容浅浅,就这般站在他对面。
不知为何,梅淳觉得这个还未及弱冠之龄的年轻人,有些莫名的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噢,倒真是见过,上个月齐显之的寿宴,他去往沅棠山,这位掌门弟子亲自迎接的他,差点忘了。
梅淳暗自嫌弃自己一声,比试比傻了,怎这都不记得了。
“梅少城主?”
面对之人略带疑惑之声将他的思绪拉回,梅淳朝楚洵弈抱拳道:
“楚公子英雄出少年,若说指教,梅淳不敢当,我们切磋一场便是。”
楚洵弈微笑还礼道:
“梅少城主请!”
梅淳的身手确实不凡,功底扎实稳当,且又比楚洵弈年长十来岁,便是多习了这么多年。但楚洵弈资质佳,极有习武天赋,又被齐显之全力栽培,尽得齐显之真传,沅棠的独门内功落霞七十二式,已修习到六十四式,这进展比当初的齐显之还要快,遥想当年这个年纪的齐显之,也才将将练到五十六式。是以,应对起梅淳来,也算心手相应,并没有多吃力,百招过后,便胜了梅淳。
梅淳下场后,又上来一名虞教的男弟子,虞教的功夫向来出手快速狠辣,楚洵弈胜他比方才与梅淳交手多花了小半刻时间。
接着,楚洵弈又胜过苍阳堡的第一高手,成了当日连胜三场之人,这日上午场的比试结束。
许晚照自是知晓楚洵弈的武功水平的,到了他上场这一步,能胜他的也没几人了,司霆越一连多日都未出现,想来他明日该会上台了。而简一白......上回相救萧倚风,她看出他身手亦是不弱,但这么多天都未见辛宸阁的人,不知他明日会不会现身,他向来都是行踪神秘不定......
许晚照将眼前的形势分析了一遍,有些为楚洵弈担忧,她自是希望楚洵弈能一举夺得英雄谱上的第一了。
定了定神,将目光又放到下午场的比试之上。
女子这头,比拼也是进入到如火如荼的状态。
这会儿连胜两场的一名女子是月灵宫的二弟子宁心。宁心的身手虽稍逊冷玉一筹,但是也不差,都到了这个阶段,自是不会差到哪儿去了。于是,容絮便上了台。
月灵宫与天九门素来不对付,两派弟子往日江湖相遇,不是横眉冷对便是剑拔弩张,人前人后都不睦,此时,仇人相见,自是分外眼红。一袭白衣的宁心与檀色衣衫的容絮立即缠斗在一处。
比划了一百二十多招,容絮胜。
宁心下去,又上来一位白衣女子,神色间颇为孤傲,正是冷玉。
“容姑娘,方才我师妹败在你手上,现下,我定会讨回来!”
冷玉出言就极为不逊。
“冷姑娘请!”
容絮自是知晓冷玉的本事,不敢轻视,严阵以待。
二人你来我往间斗了一刻钟,终是容絮不敌,肩头受了冷玉一掌,下了台来。
冷玉出手颇狠,那一掌出得挺重,容絮直到坐下后,脸色都不太好看。
“师姐可有大碍?”
许晚照拧眉问道。
方才冷玉的动作她自是瞧得一清二楚,摆明了是下了重手的,得亏这英雄会上是不能用兵器,不然,容絮绝不是受一掌这般简单。
“我没事。”
容絮捂着肩头轻轻摇首,示意许晚照不要担心,但饶是她平日再沉稳得体,不免眸色也冷了几分。
容絮下台后,上去的女子是莫羽仙,神色清冷,恍若不食人间烟火。
同冷玉一样,莫羽仙一向也喜穿白衣,这会儿则是两道白色身影交手在一处。
比了将将两百招的时候,冷玉胜。
再上去一名虞教的女子,依然不敌冷玉。如此,下午这场,冷玉连胜三人,这比试的第十一日就这般结束了。
冷玉下台来,朝许晚照看了一眼,一如既往的盛气凌人,眼神里多了一抹挑衅之色。
许晚照只是唇角扯开一抹极淡的笑,并未在意。
比试散场,他们几人正要离去之时,却被人从身后唤住了,
“楚公子请留步!”
几人齐齐转身看过去,见出声之人正是上午与楚洵弈交手的梅淳。
此时,梅淳一脸犹豫之色,眉眼间隐约可见疑虑。
“梅少城主可是有话讲?但说无妨。”
楚洵弈对梅淳笑了笑,温和有礼。
真的太像了,这般和煦的笑,这般澄澈清秀的眉眼,真的同记忆深处的那人太像了......难怪觉得他眼熟,不是相见过的那种面熟,而是像极了一个人......自上午下台后,他便一直在琢磨,终于有了这般发现。
梅淳心下又惊又疑又喜,惊的是,当真会有眉眼间如此相像的两个人,疑的是,并不能确认这二人当真有如自己想的那种关系,毕竟世间容貌相像者也繁多,喜的是,如果真的是,那该有多好,父亲该有多欢喜,他自己亦是......
“那便冒昧了,敢问楚公子一句,令尊令堂为何人?可还健在?”
怎好端端的问起人父母来了?
许晚照几人自是不解,楚洵弈淡淡道:
“实不相瞒,家师是在荒郊野外捡回了尚在襁褓中的在下,关于生身父母,真的一无所知,实在无法相告。”
他当初是被弃于荒野路边奄奄一息的婴孩,若不是齐显之恰巧路过,将他抱回沅棠山,或许他早就一命归阴了。
见楚洵弈这般坦然地跟自己说起自己的孤苦身世,却没有得到预想中的答案,一股明显的失望之色爬上梅淳的面庞,
“真是抱歉了,无意冒犯楚公子,还望海涵。”
还是没有那人的消息啊......
“不知梅少城主打听这些是何意?”
楚洵弈也觉得有些奇怪,他的父母,是何人,当初为何抛弃他,现在可还在人世,若是在,又在哪儿,他偶尔也会想起关于身世的问题,但也并不是很在意,他在沅棠山,跟着恩师,过得很好,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没有父母的日子,有跟没有,差别着实不大。
“只是觉得楚公子像一位故人,所以出言相问。”
梅淳认真看着楚洵弈的眉眼五官,定定道,而后叹了口气,又说了句:
“也罢,或许她已不在了......”
未等楚洵弈再说什么,他抱拳失礼道:
“打扰了,见谅!”
便转身向站在不远处的梅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