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一个又一个,为什么你不走?”
“我在等……”
“等谁?”
“我也不知道……”
“用你的话来说,是非成败转头空,为何还要执着呢?”
“……”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深邃悠远沧桑之歌响起,白发的他在江水之上打渔也不知多少岁月,而这是他最喜欢的歌,一个被他从江中救起白发年轻人时常默默自语的歌他总觉得后面还应该有些什么,可只是渔樵的他根本作不来后面的部分
乘一叶带蓬扁舟,打上两条鲜美肥鱼,煮上一壶劣质浊酒,泛江上下,看春花秋月
这便是他,一个老渔樵的生活的全部
可自从三个月前,他救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年轻人后,就发生了些变化,多了一首歌
歌,本不属于他,而他不愿作,也自以为万万作不来,乃士大夫之流才能吟唱可多了这个不可思议的年轻人,这歌赋便属于他
他救起这个年轻人,本来是想要送对方归家,可年轻人却道无家可归,便赖在他的扁舟上不离开而老人家也没有赶走年轻人的意思,毕竟他一个人泛江,若有一个年轻人也不错,而且年轻人还送了他一首歌赋,当然最重要的是这年轻人不占据那只能容得下一人的蓬
这年轻人充满了不可思议,日夜坐在扁舟上,竟然也不畏寒暑
而且最不可思议的还是,期间有两个人无端出现在年轻人的身前
其中一个也是一位老者,老者在年轻人的手臂上搭手一阵子,便对着年轻人拜了一拜,转而踏浪离去
之后又是一个美貌的女子,也不知道年轻人对女子说些了什么,那女子便带着一只鼎南去,期间也不知多少眼泪落江水
老渔樵虽愚昧却也知道眼前之人当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甚至可能是神仙之流
在老渔樵看来,修行之士尽皆都是神仙
纵然年轻人真是神仙老渔樵也不甚心动,迟暮的他不求长生,不畏身死,便是神仙又能奈他何?
而且老渔樵很喜欢这个年轻的神仙因为他的歌赋,也因为那种沧桑
那歌赋道尽人生,他们很像,不是因为他们都有一头白发,而是因为他们都是有故事的人
那沧桑也如他一般似勘破红尘和人生,大约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生出华发?
而能作这样的歌赋之人便也只有孟获一人,当然这歌赋并非他所作,可这个时候念叨起来,却是最合时宜
因为他败了,转头空
他在扁舟上不走,便是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的执着
也只有在经历过一番后,才能深刻体会到这歌赋的意义
这中原就像是滚滚长江大浪淘沙留下的才是金子,才是英雄
显然他孟获没能留下,当初满怀雄心壮志来中原,前后十八年经历了太多事,杀了很多人,修为提升了很多也经历了很多事,可终究还是败在自己之手
是非成败转头空
真的空了吗?
孟获不愿相信也不愿离去,时常念叨这一段歌赋
有一种伤叫痛彻心扉有一种痛叫心如刀绞
此刻全都落在孟获身上
经历和曹操的一战,孟获陷入疯癫最终没能斩杀曹操,疯也似的追击铜雀
最后铜雀下落不明,他自己也差点落了个身死道消要不是从半空跌落到了江水中,要不是入水的时候,他吞下一颗生生造化丹,只怕命早丢矣
可就算是这样,他的一身修为已成空
而成空的远不止修为,还有他十八年辛苦建立的基业
距离和曹操一战已经过去三个月多,这三个月发生太多的变故
孟获生死不知,下落不明曹操一统北方,而一统北方最大的阻碍,大约就是离开许都,远征五胡的十万孟获精锐之军
十万道兵入胡地,五胡皆惊,尤其是孟获的军士,让他们胆颤
于是五胡选择了臣服曹操,至少曹操不会赶尽杀绝于是十万道兵遭遇夹击,五胡五十万大军,曹操三十万大军,联合对孟获十万道兵围杀
消息传至中原,孟获十万军士被杀的四散奔溃,消失在茫茫胡地
至此,北方完成一统
北方一统,曹操自立魏王
曹操为魏王,刘备为汉中王,孙权为吴王
天下三分,这中原这天下和孟获再没有关系
转眼基业成空
如果只是基业成空,孟获还不至于丧失卷土重来之心,至少他还有最强红水军,还有暗枭可修为成空,却是让他生不起任何心思
追击铜雀无果,他从万丈高空坠落下来,要不是身下乃是江水,只怕一身修为尽去的他,立刻就会落得粉身碎骨惨剧
在从半空跌落的时候,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吞下一颗生生造化丹
此丹不愧逆天功效,修复了他的伤势,将他从油尽灯枯的生死边缘生生拉了回来,甚至还让他成功斩出最后的英魄
如此七魄全都归于兵俑,而他本身却是无一魄可用,丹田则是空空如也
那一战,早已经耗尽他所有的法力
本以为可以重聚法力,只要有法力,甚至可拥有化身
可现实却是残酷的,他之身再容不下丝毫法力,不仅仅不容法力,便是他想重修出真气,也是如刀绞的痛
他才修出的一点真气,宛若是刀,绞的他生不如死
忍着心如刀绞之痛,他以一丝真气催动乾坤万物鼎,将一直在鼎中炼五行丹的张仲景放了出来
对于孟获的状况,便是从万物乾坤鼎中走出的张仲景也没甚办法,一番探查之下连连摇头一拜之后只身离去,为孟获寻那解救之法去了
孟获身上发生的变故,便是张仲景也不知原因以其炼丹之术还救不了孟获唯有强逆天的丹药不可,故张仲景离去
基业成空,修为成空
孟获也有些万念俱灰,才深刻体会到那歌赋上半部的意境故时常自语,被老渔樵学来去
在扁舟上的第二个月,孟获用凝聚出的第二道真气,将万物鼎取出,也将孙尚香从万物鼎放出
“你往南蛮一趟将此鼎交给祝融琪琪”孟获如是道
孙尚香不忍离去,孟获语气虽平淡却不容拒绝,看着孟获那白发,泪落江水伤心而去
自此,半篇赋和老渔樵与他为伴究竟空或者不空,便是他也不知道
不愿离去,是他最后的执念
他怕,就此离开中原这中原便真的和他没了关系
或许是不愿认命或许是最后的眷恋
让他整日随老渔樵漂流江上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歌声悠远而嘹亮,似成绝唱
一日,扁舟靠近江中一渚老渔樵和孟获短暂停留在江渚上
老渔樵在江上漂流太久,便是他自己也几近忘记岁月那歌赋唱的是人生歌的是岁月,就好像是说他自己
而他想要这歌赋完整从此再多出一样乐趣
故而,老渔樵决定在江渚上做短暂停留,浊酒整整煮了一壶,鲜美肥鱼也足足烤了七条,借酒套出下半部
孟获不知老渔樵心思,唯一还能支撑他的可能就是心中的执念:不舍的中原,不甘的命运
白发老渔樵的酒壶很粗糙,竹子编织而成,严密不漏粗糙了点,可足够大,似斛大小
一斛十斗,这一斛酒乃老渔樵漂泊江上一年之饮,今日却是要喝光
纵然孟获曾经修行过,身体素质强似公牛
可就算是一头强壮公牛,这么多酒下肚,也必定被醉倒了
迷迷糊糊间,老渔樵和他第一次交谈
老渔樵问道:“送走一个又一个,为什么你不走?”
“我在等……”迷迷糊糊的回答
“等谁?”老渔樵追问
“我也不知道……”他也不知道究竟在等什么
“用你的话来说,是非成败转头空,为何还要执着呢?”
“……”
咕噜噜,唯灌酒声
“转头空?嘿嘿嘿……”疑问也自嘲
老渔樵沉默片刻,许是他也感应到孟获的心绪,浑浊的双眼不时闪烁,可终究还是黯淡了下去
咕咕……
老渔樵痛饮一口,感叹道:“好酒”
“干”孟获是真的醉了,言语都有些不清不楚
“好酒,好歌,可惜缺了下篇,你于我说来”老渔樵开口,道出他的终极目的
“下半篇啊”孟获自语,再次饮了一口浊酒
而后就见孟获站立起来,清风拂来凌乱的白发四散飞扬,长长胡须酒水、鱼渣糊挂,神情极为张狂
又是一口浊酒灌下,“白发渔樵江渚上……”
“好”老渔樵眼前一亮,却是明白孟获已经开始道出下半篇,歌赋与此时此景恰融,美妙之极
咕噜噜……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花,一壶…一壶浊……浊酒……”孟获的声音有些难以为继
“不好”
倒不是歌赋不好,而是孟获的状态不好,从孟获那凌乱无神的眼神,老渔樵看出孟获已经醉了,再道不出后面的部分
“嘭”
果然孟获一头栽倒在地
“唉”老渔樵叹息一声,却终究没能如愿
正当老渔樵要将孟获扶回扁舟,忽闻远处声音传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闻得完整歌赋,老渔樵没有预料中的愉悦,反而是眉头紧锁,看向江水一边,就见一人踏浪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