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走廊浅蓝色的防滑地板开始，卫灵一步一步地低着头走路，手上捏着黑眼镜的衣摆。
晃来晃去的袖扣闪闪的，他不自禁地松手，转而拨弄堆叠的在袖口的扣子。
扣子是浅绿色的玻璃材质，玲珑剔透，小巧可爱，偶尔会有逃离窗户的灿金色阳光为它点金，亮晶晶的，晃他的眼睛。
黑眼镜迁就着他的步子慢慢走 ，另一只手插进口袋，细细密密的疼痛从绷带下的血口传到全身，被不留痕迹的掩盖下来。
小花园里的阳光很好，假山嶙峋，树木繁茂，还有一座别致的凉亭。
黑眼镜单手遮在眼前，替他挑了个人少的地方。
卫灵安静的跟着他，玻璃珠似的眼睛缓慢的眨动，绷带缠住细弱的手腕，从病服的袖口露出，手上紧紧攥着一支百合，那只绿百合是胖子从黑眼镜手中夺下来的。
草坪干净柔软，用于绿化的雪松为早秋添上可爱的绿色，还提供了休息时的绿荫。
黑眼镜很满意这个角落，牵着他的手坐下，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指，“这个地方怎么样？是不是很舒服？”
卫灵无机质的眼睛与他对视，沉默着站起身来，在腰间比划了一个高度，想了想，又抬高了一点。
他总觉得，身边好像少了个矮矮的东西，但残存的意识让他想不起来，只好求助面前的人。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黑眼镜，眼睛里闪着微弱的光执着的看着他。
即使身体不记得，思念依旧从眼睛里涌出来。
黑眼镜收起了笑容，眉毛微微下拉，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卫灵理解不了太复杂的表情，只是低头固执地比划了一个高度，抬眼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我记得好像有一个这么高的小孩跟着我，但现在不见了，你知道他在哪吗？
黑眼镜能从他的眼里读出未尽之语，但他无法回答。
自古生死最难言。
他活的太久，见识过太多悲欢，对生死之事一向通透，也可以欣欣然的接受无邪的计划，把自己当做工具交到他手上。
但他现在有些语塞，喉咙像是被黏住了，挣扎了半晌也只能吐出一声叹息。
他抬手拿下卫灵比划的手指，牵引着他坐到自己身边。
为什么要把难题都堆给我啊？
他在心里咆哮，墨镜下的眼睛闭着，皮肤感知着久违的暖意，他组织了一下语言，
“是有这么一个孩子存在。”
卫灵顺着他的力道躺在草坪上，扭过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阳光将眼瞳照的透亮，睫毛上的光点像落在上面的雪花。
他忍不住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只不过你现在见不到他，他被带走了，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他想骂自己怎么想了一个这么老套的理由，但还是无法在如此纯净的眼神下说谎。
卫灵双手摘下宽大的手掌，亮晶晶地注视着他，无声地问他：“在哪里啊？”
黑眼镜烦躁地挠了挠头，重新把手盖上：“这个问题等你亲自开口我再告诉你，到时候无论怎样都随你，先从这个小傻子的状态恢复吧。”
说完就不再去看他的反应。
他平躺在干燥的草坪上，挫败的闭上眼，该死的，这种问题应该由胖子回答，而不是他这个一百多岁的老人家。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也不尊老爱幼。
……
顶层的窗边薄纱如水光波动，带着朦胧的浪漫，清凉的微风驱散燥热。
“怎么样？他俩的身体都咋样了？”
胖子从窗口离开，坐在椅子上抻了抻臂膀，他总觉得哪里疼，但又知道这是正常的。
解语臣也有些头疼，无邪真是什么都吃，他回忆了一下那一大堆检查，挑了几个重点说：“无邪的话，目前看来没有什么坏处，内脏受损的地方都被修复，血液全能干细胞数目异常增长，还多了很多未知的丝络，各个地方都有分布，效用未知，单独提取后会很快消亡。
阿灵的问题就有点大了。”
他捏了捏眉心，疲色微显，他从灵山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搓了个澡——真是把他恶心坏了，然后就一直连轴转到现在。
胖子提起小壶给他凉了杯水，担忧的看着他。
“花儿爷也注意着点休息。”
解语臣端起杯子就一口闷了下去，接着说：“他的皮肤还是老样子，完全玉质化，一直没变回来，血液也异常，是金红色的，里面还夹杂着绿色的植物筋络。
最重要的是，包括他的心智受损在内，现代医疗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先从分子阶段进行分析。可金刚石也没发划破他的皮肤，只能从他原本的伤口抽血化验。”
他身体后倾，结结实实地倒在椅背上，显露在外的干练被颓色取代。
他咬牙切齿地骂：“还有那帮汪家人，害得我又得查一遍身边人，那帮人渣就不能老老实实去种地吗？实在不行找个牢坐一下？”
说着，他把矛头对准胖子，“还有无邪！我忙的要死他还给我找事！”
胖子瞬间眼神飘忽，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定和胖爷我无关。
“不许躲！你和无邪都一个德行，等解毒剂研究出来，你就给我给我去干活！”
他小声提议，试图再拉一个下水：“还有小哥……”
解语臣狞笑：“你以为小哥和你一样？人家现在在灵山，替无邪收拾烂摊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