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哥哥还在山上。
陆叶从清晨起,就坐在入口处的大石头上一直没下来,一整天了,只吃了几块压缩饼干。
坎肩一直在临时营地守着,他们是打着地质勘测的名头来的,行事也不能有那么多的匪气。
“天黑了,先回去休息吧!”坎肩抬头提醒石头上的陆叶。
陆叶一言不发,瞥了眼坎肩,就从石头上跳下来。
这群人是抢走哥哥的土匪。
他眉眼间全是戾气,显得很凶。
坎肩好脾气的笑了笑,并没有与小孩计较。
陆叶离开了营地,但并没有回家。
没有外人在场,小孩的眉毛下拉,嘴巴微撅,一下子变成了一副要哭的表情。
他在悲伤。
哥哥一向很在乎他们的家,可现在,他感觉到他们的家正在分崩离析,从哥哥执意要找到灵山的秘密起。
他越走越偏,直到来到一个人迹罕至,树荫遍布的小道。
他顺着小道向前走,也不抬头,夏天还没过完,即使没有太阳,空气也很闷热,热风让他感觉到还在人间,可他的哥哥正在走向死亡的边缘。
到了。
眼前是一片墓地,葬着这座小村庄几百年来的祖先。他的父母也在这里。
他熟门熟路的来到一块墓碑前,是妈妈的碑,大理石制成,只供着一束干花。
他跪坐着,双手环抱着墓碑,头轻轻的靠在碑头,久久沉默着。
“妈妈……”
他小小声的开口,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问。
“他会死吗?”
陆叶表情空茫,他短暂的人生还没有教会他这种时候能做出怎样的表情。
那座山像一个深渊,吸引着所有渴望神秘的人,又把他们的性命夺走。
“……我应该和他一起去的。”
漫长的空白之后,他做出了决定。
……
卫灵跌跌撞撞地走在下山路上,他的头越来越晕,眼前花白,后脑勺一抽一抽的疼。
他一个没站稳,踉跄着向前倒去,手电筒“啪嗒”滑落,光源消失,还好在倒下前扶住了一棵树。
他发烧了。
卫灵低垂着头,等待眩晕过去。
几点了?
过去多久了?
胖子他们还好吗?
他迷迷糊糊的思考,但脑子像卡住了一样,完全无法运转。
他晃了晃脑袋,勉强站起身。
要去……找药?
不对,已经找到了。
他又安心坐下。
找到了啊……
送过去了吗?
还要送过去!
他猛然睁开眼,对啊,还要送过去的!
他终于清醒过来,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倒出清水,拍了拍脸颊。
他捡起手电筒,有点暗了,他拨弄了几下开关。
林子里太黑了,除了手电筒没有任何光源,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他需要不断观察周围熟悉的植物,才能勉强找到下山的路。
手电筒不断晃动,耳边只有腐叶被压碎的声音,他右手紧紧捏着短刀,小心翼翼的拨开压低的树叶,这种时候,他不想用皮肤接触任何东西。
卫灵从小就胆小,他晚上完全不敢一个人出门,即使是在家里,也要走到哪灯开到哪,他怕黑,也怕孤独。
因为害羞,不敢告诉养父养母,直到被陆叶看到。
那时的卫灵站在卧室门口久久不动,突然猛的跑过去,打开客厅的灯。
自此,晚上一直有陆叶陪他。
往前25步,再左转,卫灵看到了自己留下的标记,心里默默数着着还剩下的路程。
他难以自控的神经紧绷,警惕性拉满。 林中难见星月,野蛮生长的杂草韧性很好,总是绊住他。
好奇怪,方向没错啊,以前有这么难走吗?
这明明是他这么久以来探出的最安全的路。
眼前这些草已有一人高,不对劲,绝对有问题。
他不再按着标记走,当机立断往后退,一步、两步,他警惕周围,往空旷的地方退去。
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向后仰倒,手电筒脱手而出。
他面朝上方,看着迅速倒退的土壁,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他的思维变得很慢。
这是……
裂缝?
他本能的把背包抱在怀里,身体蜷缩。
他的大脑有些卡住了。
我掉到了……
裂缝里?
明明这条路他走了近百遍。
很快,泥土层结束,乳白色的玉石取代了他的视线范围。
他像一个弹球,被凹凸不平的墙面撞到弹来弹去,右手的短刀早在前几次撞击中失踪,他空出一只手护住头部。
十几米的距离,几乎一瞬间就结束,他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缝隙底部不像两壁,乳白色的玉石中夹杂着绿色的纹路,坚硬如铁。
疼痛、眩晕、恶心、耳鸣、视线模糊。
一瞬间,所有痛苦追上他的脚步,他浑身无力,四肢一下子摊开,右手不自然的反折,背包从他身上滚落,他毫无察觉。
亲手制作的反曲弓保护了他的背部,如今断成两节垫在身下。
卫灵躺在缝隙底部,眼睛强撑着睁着。
要死了吗?
还不能死……
不……
他缓缓的闭上眼。
今夜是个满月,可月光无法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无法抵达十几米深的缝隙之下,自然也无法来到卫灵身边。
狭长的缝隙之下,黑暗吞噬了他。
从高处看,这个深十几米,长数百米的裂缝,像一道割伤一样,可相似的裂缝,密密麻麻的分布在灵山之上,不断有新生的裂缝出现。
这座山,在开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