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元知道这个时代对女子,不,是对人的观念和她不一样。
在她看来,只要人堂堂正正,无论是身陷青楼还是高居庙堂,那都是好人,没有三六九等之分。
但这个时代根深蒂固的一切,她改变不了,也没这个本事去改变,更不想做那种“枪打出头鸟”的鸟。
乱世之中,她能护着母亲、兄长活下来,就已经很厉害了。
但……她能改变公子对猪下水的看法啊!
下水怎么了?
卤猪大肠可是人间美味!
“公子你跟我来!”
魏元元一把拉住孙彻的手,飞快跑向院子,还不忘喊上谢安、王铁牛和闻罗几人,把他们都安排好并泡了一杯玉米须水招待,魏元元便冲入了厨房。
“娘亲,让我来。”
今儿个,她一定要让这些瞧不起猪下水的大周人知道,什么是种花家的美食力量。
世上没有不好的食材,只有不会料理的人。
卤好的肥肠捞出来炸至通体金黄酥脆,再放入辣椒爆炒。
猪肚砍成两半,一半和新鲜的土鸡一锅炖,放入魏元元十分宝贝的白胡椒,驱寒暖胃,能喝得人通体热辣;另外一半与腌制了大半年的酸菜爆炒,锅气十足,酸菜脆爽,猪肚弹牙浓香。
最后的猪血凝结后和野菜一起炖煮,别有一番风味。
再就是将猪皮炸成空心状,泡发后用鸡汤炖煮,炸猪皮中吸满了汤汁,每一口都是舌尖和灵魂的极致碰撞。
等这满满一锅猪下水宴席上桌时,谢安等人都傻眼了。
这……该不会让他们一起吃吧?
但公子却从善如流地坐下,似乎面上没有一点嫌弃。
孙彻心想,他作为主公没能照顾好魏勋,是他的过失,所以魏勋吃过的苦,他必然也要感受一番。
谢安几人:“……”
好嘛,公子都坐下了,他们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几人抱着视死如归的想法落座,但很快就被鼻尖萦绕的霸道香气引得口舌生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乖乖,猪下水这么香的吗?
原来方才在魏氏宗祠里面闻到的,不是错觉啊。
“来,公子试试这个!”
魏元元兴奋地给孙彻夹了一块炸卤大肠。
孙彻:“这是什么?”
魏元元:“大肠。”
大肠?!
谢安几人:“!!!”
苍天,那不是装“哔哔哔”的吗?!
不料孙彻竟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随即眼神逐渐变得非常微妙。
魏元元双眼亮晶晶看孙彻:“好吃吗?”
孙彻将口中吃食咽下,颔首道:“好吃。”
魏元元若是有尾巴,指不定现在就要翘到天上去,她喜滋滋道:“我就说吧,猪下水其实很好吃的,只是你们不会做罢了,没骗你们吧。”
“嗯。”
“再试试这个,酸辣猪肚。”
魏元元给孙彻夹了很多菜,孙彻都吃了,谢安等人见状,在心中默默给公子点了根蜡烛,对公子的“功力”愈发钦佩了。
这叫啥,这叫王者之风更甚,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啊。
可一转头,他们发现了不妥之处。
当魏元元自己开始闷头吃饭,孙彻竟也没停筷子,而是什么猪皮啊、大肠啊、猪肚啊、猪血啊……都主动吃了?
这……
王铁牛见公子吃得这么香,饿了好几天的他忍不住也夹了一块猪肚,一口咬下去,酸、香、鲜、辣多种感觉包裹着弹牙爽口的猪肚,是那种直冲天灵盖的美味啊!
再用玉米饼泡上这酸菜猪肚汤汁,甜香中是酸味的肆意扩散,让人胃口大开!
他脸色一变,顾不得看谢安等人,飞快将剩下的猪肚疯狂往自己碗里扒拉,“哼哧哼哧”的,活像猪猪拱食。
谢安、闻罗总算察觉出不对劲了。
等等,难道说这猪下水和猪肉一样,其实都是人间美味?!
不可能吧?!
谢安迫不及待盛了一万猪肚鸡汤,浓郁鲜美的气息在白胡椒的作用下,直接超级加倍,若不是谢安直接按住自己的眉毛,指不定要鲜掉。
“这也……太好喝了吧?”
谢安词穷,竟不知如何表达内心的激动,只能抱着碗飞快喝。
毕竟在场的除了公子和魏小郎君,那可都是畜生,是不会“口”下留情的。
一顿晚膳“主宾尽欢”,最终洗碗的工作交给了王铁牛。
让魏元元可以做饭,但她讨厌洗碗。
孙彻就坐在院子里喝玉米须茶,他鸦翼般的羽睫轻垂着,青烟缭绕着他的美颜,清隽精致,就连他手中的玉米须茶和破茶杯都突然“身价暴涨”。
温饱思X欲的魏元元正悄悄欣赏呢,美男突然抬眸看向她,她立刻望天望地望空气,努力做出刚才那老色胚不是她的样子。
孙彻:“……”
孙彻唇角微扬,道:“小郎君缺银子?”
“缺啊。”
“那本公子手中还有一点。”
“那倒不用。”
魏元元虽然不说是人间清醒,但也明白贪得无厌要不得,得了五十亩地,还不用赋税,已经够了。
而且公子能给她一次银子,难道还能次次都给不成?
说到底,在这飘摇的乱世里,靠任何人都不如靠自己。
孙彻看着她坚定的目光,也不勉强她,又提出了另一个想法。
“既然如此,那你有没有兴趣和本公子合伙?”
“哈?”魏元元怔了怔,“公子要和我合作?”
“嗯,做香胰,把它卖到邺城去,如果你的香胰当真有你所说的作用,那么邺城的世家小娘子们,肯定愿意花一两甚至二两、三两银子买它。”
虽然 孙彻从没在魏元元面前表露出狼狈和无力的一面,但若是底蕴丰厚且富裕,哪个公子会去看耕地、冶铁、劁猪?
他也没那种高高在上的自尊心,也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士农工商,商人的身份最低,放下自尊,但那又如何?
魏勋这小小的男子汉都能做的,他也可以。
“真的?”
孙彻认真看着魏元元,坚定道:“嗯。”
魏元元双眼一亮,“如果……公子,如果我们真的能把这个事业做起来,不仅我们有银子,还会有肉。”
“为何这么说?”
“我说了猪猪浑身都是宝啊,而这个香胰子的原材料,是猪胰脏啊!”
孙彻:“……”
感情这猪在魏勋眼里,从头到脚,就没有一处不好的啊。
成吧,反正猪是魏勋的小宝贝。
“公子,你会支持我养猪猪的,对吗?”
孙彻笑道:“嗯,养。”
有了孙彻支持,魏元元已经想到了未来自己养的猪猪满山跑的场景了。
果然,这条大腿没抱错啊!
“谢谢公子!”
魏元元一高兴,果断握住孙彻的手上下摇动,“公子放心,属下一定好好干!对了,说干就干,明天辰时,你们到小平坡等我,带上几个信得过的技术骨干,千万别迟到哦。”
虽然没懂这“技术骨干”的意思,但孙彻也明白魏元元的意思。
孙彻压着疼痛,缓缓收回被魏元元握得通红的手,努力憋着表情不扭曲崩溃。
“放心,一定保护你的方子。”
老天,魏勋看着瘦瘦小小,手劲为什么这么大?!
魏元元满意极了,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呐,特别是公子这种又俊又聪明的,简直是天赐的大宝贝!
“本公子先回了。”
“好哒,明天见~”
魏元元喜滋滋送了孙彻等人出门,在门前久久挥手,直到他们彻底没入黑暗才回家。
但她没立刻就寝,而是请魏李氏替她准备了纸钱和酒菜,用篮子装着去看魏百户了。
因是新坟,坟前还没立碑,柳叶县的习俗是三年后立碑。
魏元元一屁股坐在魏百户的坟前,开了一壶酒淋下,笑道:“爹啊,你如果泉下有知,会不会骂我?就这么把你的位置给出去了……可是爹爹啊,若不给出去,女儿怕护不住娘亲和哥哥……”
四周只有阵阵冷风声,仿若夜枭呼啸。
“爹爹,您放心,没了百户之位,但公子给了我们五十亩地,只要女儿勤快些,一定能养活娘亲和兄长。”
“爹爹,猪肉可好吃了!但这次给你带的别的,下次给您炖红烧肉。”
“爹爹,快试试。”
……
魏元元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最后将贡品放好,起身对魏百户的坟头磕了三个头。
这贡品正是魏元元今日买的羊肉和鱼肉,她特意炖成了鱼羊鲜,这是魏百户生前的最爱。
“爹,您虽然从小对我没有好脸色,但女儿很感激您对女儿的包容,也知道您其实是个好爹爹,若有来世,女儿一定好好孝顺您。”
“……”
“女儿先回了,您也别生气,早点歇息。”
她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哼着小调回了家。
但魏元元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位衣着破破烂烂的人从坟头后缓缓走了出来。
他生得又矮又小,也难怪魏元元方才没察觉到他的存在。
这人闻着香气扑鼻的贡品,挣扎了片刻,还是蹲下狼吞虎咽起来。
一边吃一边不自觉哭了出来,吃完后,小人儿抹抹脸,将狼狈和苦涩都擦去,朝魏元元的方向追了过去。
……
翌日一早,魏元元换上劲装,一路跑到了刘狗子的院子,后者果然早早就坐在门前等她了。
一看到她,刘狗子便飞快跑了上来。
“你没事吧?昨天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带你从红缨院正门出入的,这才让魏玲玲抓住把柄。”
谁能料到魏家人既然如此卑鄙无耻, 简直见不得魏元元他们一点好。
这还是亲人吗?
是仇人还差不多!
魏元元朗笑道:“没事没事,说来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我还没办法彻底摆脱魏老太呢。”
那一家人可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吸血鬼,不过现在有县令的“手谕”,还有魏氏族人给她撑腰,他们应该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刘狗子还是心疼:“可是这百户之位怎么办?真要给他们吗?”
世袭的百户在柳叶县,可是“大官”!
“给啊,”对于这“公务员”的铁饭碗,魏元元没有太大的感触,坦率道,“我哥现在昏迷不醒,我一个女子也不可能真的参军,反正守也守不住,不如主动给出去,就当给宗族卖个好。”
刘狗子感叹道:“魏小二,你说你如果是个男子多好啊,以你的聪睿,一定比你爹还厉害。”
魏元元冷笑:“怎么,难道我现在不能带你发家致富?”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替你可惜,你是个男子多好?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鸟,什么鱼……”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对对对,就是这句。”
“狗子啊,”魏元元踮起脚尖拍拍刘狗子的肩膀道,“你现在遗憾我是个女子,可若我是个男子,你或许会遗憾我没个好出生,早早死了爹,等我有个好出生了,说不定你又会遗憾我不会武功……这遗憾啊是无穷无尽的啊……你看,连公子都被撵到了这里,而我这样,刚刚好,嘿嘿。”
刘狗子:“……”
你这么说公子,公子知道吗?
但刘狗子不得不钦佩,魏元元这咸鱼心态真是绝了。
魏元元在刘狗子“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中笑道,“东西准备好了吗?我们今天可要大干一场哦!”
说起赚钱,刘狗子立刻眼神都亮了。
“都准备好了,我们运气真好,恰好碰到隔壁县集市,又有好多人家杀猪来卖,猪胰子这种东西没人爱吃也没人要,一个几文钱,都被我带回来了。”
“这感情好。”
“那我们现在开始吗?”刘狗子迫不及待道,“因为猪胰子太多了,我可以让家里的弟弟妹妹们一起帮忙吗?”
既然要做香胰的生意,那么扩产是一定的,技术也要交出去,毕竟她也不可能事必躬亲。
刘狗子是魏元元目前最信任的人,他的家人自然是首选,再就是双儿家。
“当然可以。”刘狗子闻言立刻露出憨憨的笑容,立刻转身对着某处招了招手,然后魏元元看到五个人露出腼腆的笑,晃晃悠悠、小心翼翼靠近,显然早就等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