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乔僵了一下，倏然转回身。
带起的一丝微风，吹拂在自己的脸颊上，冰凉一片。
孟晚乔伸手摸了一下脸，指尖的水迹让她呆怔在那儿。
她还来不及抹去那满脸泪痕。
就见孟修远快步走到她的面前，将一个黑色的本子递到了她的面前。
孟修远道：“小孟，你对我有大恩。”
“我不知能送你什么好，这个本子是我这些年的心血。”
“你一直想跟我学医术，可这些天我也没能教你什么！”
“你的基本功特别厉害，针灸术也出神入化，我都比不上你。”
“所以我把这个本子交给你，希望你能从里边找到一些对你有帮助的东西。”
孟晚乔垂眸看到这个黑色本子的时候。
她的整颗心都抽紧了，耳畔嗡嗡作响。
因为太过惊讶，她脸上的表情都出现了怔忡的僵滞！
这个本子，爷爷曾经也送给了她。
那是她考上医学院的时候，爷爷给她的奖励。
那时候这个本子还没有那么新，可她却如获至宝。
这个本子里的东西，陪伴她走过了大学，考上了研究生。
还给她硕博连读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爷爷曾经很伤感的告诉她说，这个本子里的每一个字，都是战士们用鲜血提供给他的经验。
是他在家道中落之前，十二年军医生涯的辉煌战绩。
可现在，他就送给她了，甚至还是在不知道他们是亲人的情况下。
这让孟晚乔怎么能不唏嘘？
孟晚乔伸出颤抖的手，厚厚的黑色本子实际上没什么重量。
可落在她掌心，她竟有些握不住。
孟修远道：“你的医学天分非常人能及，只要肯下苦功夫，未来的成就不可估量。”
“我希望你能保持初心，救死扶伤。”
孟晚乔已经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了。
胸腔中翻腾的情绪，让她纵有千言万语，也无法成言。
她只得双膝一曲，直挺挺的跪在雪地上。
孟修远吓了一跳：“小孟同志。”
孟晚乔掌心朝上，俯身叩拜，行了个最标准的孟家拜礼。
她颤抖着声音道：“晚晚谨记爷爷教诲，斗转星移，初心不改。”
眉心重重嗑在冰冷的雪地，她眼中一片滚烫，泪如泉涌。
孟修远愣在那儿，完全被那熟悉的跪拜给弄懵了。
他愣愣看着她，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也红透了眼眶。
云淑急匆匆的跑过来。
蹲下扶着孟晚乔道：“傻孩子，你这是做什么呀？”
“地上凉，听话，快点起来。”
孟晚乔不为所动，站起身再度叩拜。
孟修远回过神，伸手去阻止她。
孟晚乔倔强的避开了。
云淑急了。
拽了一把站在那儿的厉峥，语气埋怨的道：“快点过来帮忙，把你媳妇拽起来呀。”
“天这么冷，着凉了可怎么办？”
厉峥却一动没动，他眼中涌动着疼惜，却又轻声开口道：“奶奶，让她跪吧。”
他又怎么能阻止她呢？
这是晚晚无法言说的心意，只有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出来，她的心里才好受一些。
厉峥垂下眼，静静看着孟晚乔，心疼却又无言的支持着她。
三拜之后！
孟晚乔站起身的同时，悄悄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她不敢抬头，怕屋内灰暗的灯火，照到她通红的双眸。
她只是低着头，轻声说了一句：“爷爷，奶奶，你们保重。”
她在心里又说了一句，“我很快就会来接你们的，只要在撑一年，这个时代就会渐渐走向正轨，你们也会迎来曙光。”
接着她转过身，大步的朝前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她怕自己回头，会忍不住和爷爷相认。
她怕自己回头，就再也不忍心将他们扔在这个让他们受尽苦难的地方。
孟晚乔起先是走的，后来就是用跑的。
她不知目的，漫无方向的拼命奔跑。
直到再也跑不动了，直到冷冽的寒风灌了她一嗓子。
她才不得已停下脚步，双手拄在膝盖上，用力的咳嗽。
咳得眼泪糊了一脸，咳尽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
她筋疲力尽的倒在雪地里。
翻过身，仰面朝天，剧烈的喘息着。
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孟晚乔没有去看，内心已经笃定了是谁。
军大衣铺在了她的身侧，一双有力的手臂，横穿过她的腿弯。
厉峥打横将她抱起来，自己坐到了铺在那儿的军大衣上，又将孟晚乔温柔搂进怀里。
他极尽温柔的用五根手指，梳理着她凌乱的发丝。
又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抹去她滚落的泪珠。
厉峥捧着孟晚乔的脸，将自己的脸贴过去，暖着她冰冷细腻的肌肤。
“晚晚，爷爷以后不会那么辛苦了，相信我。”
“我知道。”孟晚乔伸手搂住他的腰，将脸深深埋进了他的胸口，哽咽着道：“可我就是很难过。”
“见到他们，我应该开心才是，可这完全和我想的不一样。”
“为什么这么悲惨呢？”
“为什么这么苦呢？”
“家道中落、儿女夭折、蒙冤入狱、屈辱苟活！”
“为什么他们要承受这些？”
“他行医一生，救人无数，为国他忠肝义胆，为民他悬壶济世，为友他两肋插刀，为人他问心无愧。”
“可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为什么？”
“为什么？”
孟晚乔几乎是嘶吼出内心的悲愤。
她恨，她真的恨啊！
厉峥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的抱着她。
孟晚乔咬着他的衣服，再也忍不住哭倒在厉峥怀里。
厉峥双目赤红，一遍又一遍不停抚摸着她的后背。
他死死抱着她，声音温柔又坚定的道：“忠肝义胆是他的选择，悬壶济世是他的志向，两肋插刀是他的底线，问心无愧是他的坦荡！”
“这就是孟修远，这就是孟爷爷呀。”
“无论他的未来走向何方，无论他的生命终结在什么地方，只要他回头看自己走过的路，他永远都不会后悔，这就是他的价值！”
孟晚乔哭着道：“我不想他体现什么见鬼的价值，我不想他吃苦，我受不了。”
“厉峥，我只想他健健康康，无忧无虑的，哪怕他一生碌碌无为，我只想让他开心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