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梅花点了点头,但是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孟晚乔又问道:“那你知道你两个哥哥为什么从军吗?”
厉梅花眼底迷茫更甚,沉默着再次摇了摇头。
孟晚乔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轻声道:“其实我并不了解你二哥!”
“我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了解他的兴趣爱好,不知他的理想抱负,我对他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可是我刚刚听到你大哥的牺牲,你二哥的坚定,我想……我能理解他了。”
“他心中有信仰,并且愿意为之付出生命去守护。”
“须知国破家何在,岂有舟沉橹独浮。旧事崖山殷鉴在,诸公努力救神州。”
“梅花,你两个哥哥都是英雄,他们是千秋万世的功臣。”
“我们不能斩断他的翅膀,让雄鹰无法飞翔。”
“而且我们是他的亲人,是他最重要的人,我们应该成为他的港湾,做他最坚实的后盾,你觉得呢?”
厉梅花已经完全听傻了!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她也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考虑过。
她觉得很新奇,但又觉得好有道理。
她一直知道两个哥哥都是在做对的事,可所有的人都在指责她的哥哥们,包括连娘都会有怨言。
她有些忐忑的道:“那……难道是我错怪他们了吗?”
“可是,大嫂也很生气,到现在都不肯原谅大哥,甚至还迁怒了我们。”
“你怎么知道她在生气?”
厉梅花抓了抓头发:“都这么明显了,傻子都看的出来吧?”
孟晚乔柔声道:“你不觉得那种情绪更像是伤心?”
如果用妈妈的专业词语去剖析的话,何美慧的行为更像是创伤应激障碍综合症。
她不由又想起在新华书店时,她仅仅是听到厉峥的名字,眼眶瞬间就溢满了泪水的样子。
那是多么深沉的悲痛,才能历久弥新?
才能无法碰触和提及与这个人有关的人和事?
孟晚乔不能体会这种痛彻心扉的感情。
但她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厉梅花再次震惊了。
这又是她根本没有想过的角度,她努力去弄懂孟晚乔表达的意思。
原本悲伤的眼眸,渐渐有了一些光芒。
对呀,她大嫂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和大哥那么相爱,怎么会真的怪他?
大嫂生小凤时大出血,差点命都没了,大哥还在部队没能及时赶回来,她都没生气呢。
大哥回来的时候,哭的像个孩子,大嫂还安慰他!
厉梅花突然觉得,他们家一直都误会大嫂了。
连她都无法接受大哥的离开,何况是大嫂?
而她大嫂还同时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所以是……大嫂在逃避我们吗?不想触景生情?”
孟晚乔诧异的看着厉梅花,觉得这孩子真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竟然能顿悟她的话。
厉梅花见她不说话,再次问她:“二嫂, 是不是这样?”
孟晚乔揉了把她的脑袋,拍拍裤子站起来道:“你问我?你比我还了解她呢好不好?”
厉梅花看孟晚乔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在她确信大嫂并不是真的恨她家之后,她整个人都轻松了。
她激动的跳起来:“我要去告诉娘,娘一定会很高兴的,她这些年都没能睡个好觉。”
“二嫂我真是太高兴了,你好厉害啊,我二哥能娶到你,我得让娘去坟上烧几柱高香。”
她说完还狠狠抱了一把孟晚乔,转身就往村子里跑!
“我姑且当你在夸我,可你慢点……”孟晚乔一转身,余下的话就被自己生生吞了下去。
厉峥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就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距离。
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荡着波光,就这样静静看着她,面容冷峻,眼神却很温软柔和。
显然是已经听了很久。
这人是鬼吗?
无声无息,悄然而至?
跑了一段距离的厉梅花偏偏还回过身,使劲朝她挥了挥手道:“二嫂,你让二哥帮你摘薄荷吧,我不过来了。”
孟晚乔:“……”
这孩子,大可不必这么懂事。
“你什么时候来的?”孟晚乔有一种背后说闲话被抓包的窘迫。
厉峥还是盯着她看,轻声道:“来一会了。”
“……哦!”
你也不必如此诚实啊!
孟晚乔拢了下垂下来的发丝道:“怎么不叫我?”
厉峥:“你们在聊天!”
孟晚乔:“……”
好吧,她不问了。
孟晚乔退了几步,努力忽略厉峥的存在,独自摘起了薄荷叶。
一双大手伸过来,快速的把叶子摘光了。
孟晚乔不得不开口道:“你找我有事?”
“嗯,我马上就走了,过来告诉你一声。”
“噢,一路顺风。”
“谢谢!”
孟晚乔:“……你太客气了。”
“谢谢你开导梅花。”
孟晚乔:“……一般偷听的人,都不会像你这样反复提醒别人,免得尴尬。”
“你说的很好!”
呵!
孟晚乔换了根薄荷,不想搭理他,只是把薄荷当成厉峥在掐。
厉峥无比认真的看着她。
似是透过她,想看清心底里藏着的,那个女孩模糊的影子。
那个女孩曾对他说:“喂?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别怕,遇到我你就不会死了!”
哪怕他昏迷着,女孩仍在他耳边念念叨叨。
“他长的可真好看,爷爷,你说他是哪个军区出来执行任务的呀?伤成这样一定很疼吧?”
她还说:“你是不是很疼才醒不了?真是个小可怜,姐姐轻一点。”
“爷爷,他什么时候才能醒啊,手机有信号了吗?”
“台风什么时候才能过去,我怕他等不到救援,他是个英雄,是千秋万世的功臣,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
“呜呜……爷爷,他又发烧了,我救不了他,我要有头孢就好了。”
“爷爷……我以后再也不偷懒了,我好好认草药,我听你的话考中医学院,你帮我救他,求求你了爷爷!”
他听不见那个爷爷的声音,只能听见她的。
他不想她去求人,那样他会心疼。
他感觉自己被她抱住了,香香软软的身子在颤抖。
“小哥哥你别死,呜呜……我去给你采药,你等我来找你。”
他想说:“乖女孩,别哭!”
可是当身体撕裂般的疼痛传来时,他还是昏了过去。
他醒来时,是在军区总医院!
没有女孩,没有哭声,没有他几次拼力睁开眼看到的模糊身影。
只有被缝合的伤口让他有一丝真实感。
他记得女孩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
可他寻觅了漫长的岁月,渐渐认命那是濒临死亡的梦。
但是现在,他又听到了这句:“你是英雄,是千秋万世的功臣。”
当这话从孟晚乔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一刻,他的灵魂都在震颤!
是她,只有她才会用那么平静又坚定的语气说军人是英雄,仿佛当如此!
是她,她是他生命中唯一一个说“他们是千秋万世的功臣”这种话。
那么的理所当然。
就连他的父母、亲人、甚至是首长也没有说过如此肯定的赞美!
当他又听到她说……我们应该成为他的港湾,做他最坚实的后盾时。
他的心像是被她裹上了蜜,包着云朵,被她轻轻一吹……带着电流的涟漪就从他灵魂深处泛开!
他每个毛孔都像是炸开了。
她……真的来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