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桌旁,谢云飞拿起水杯,准备出车间去打开水。
坐在一旁修指甲的陈仪见状,把自己的粉色水杯递向谢云飞,含笑说:“云飞,帮我打一下啦。”
谢云飞笑着说:“自己去啦,又没多远。”
“你就帮我打一下吧,又不累。”陈仪用略带撒娇的语气说。
谢云飞扛不住她这娇柔的声音,无言以对。
他伸手接过她的水杯,出了车间。很快,谢云飞打了开水回来。
陈仪递给他一个红苹果,笑嘻嘻地说:“辛苦啦,奖励给你的。”
谢云飞也不客气,接过苹果啃了一口,打趣说:“不错嘛,打杯水能换个苹果,你赶紧喝完,我又去帮你打。”
陈仪斜睨了他一眼,娇声说:“没有了,有也不给,你真是贪心。”
“你真是小气……”
两人一边吃苹果一边说笑,一切都被附近的周洁看在眼里,心如针扎。
他的身边永远不会缺女孩子,厂里美女如云,群芳争艳,她这颗伤痕累累的心,还能承受多久这样的折磨?
与其日日在痛苦中挣扎,不如去找他握手言和,不就可以解脱痛苦了?
可一想到他无视她的感受,把她的脸面踩在地上摩擦,她的自尊心就不允许她低头。
现在还只是谈恋爱,他就这么无所顾忌,结婚后的他可能会更加猖狂。到时他朝秦暮楚,左拥右抱,她该何去何从?
向他妥协,换来的绝不会是他的感动,只会是理所当然、得寸进尺,结果只会适得其反。
哪怕心痛到破碎,她也要坚持到底!如果他不妥协,那就放过彼此,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转夜班了。
对周洁来说,白班夜班已经无所谓,她现在对任何事情都失去兴趣,机械地过着两点一线的日子。
她控制自己不去关注谢云飞的动向。冷战已经一个多月了,他没有主动来找她,也就表明放弃她了。
她提醒自己不要再心存幻想,这种花心的男孩,根本就不适合她,和平分手是最好的结局。
天亮下班时,胡巧巧难得地来等周洁一起下班。
回去路上,胡巧巧好奇地问周洁:“车间里都在议论,说你和谢云飞分手了,是真的吗?”
周洁微微皱眉,车间那群人怎么总盯着他们不放,有点风吹草动就议论纷纷?也不知道背后是怎么议论她的,估计都是她不想听的。
她很反感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却又无可奈何,无法堵住悠悠众口。
周洁点点头,继续向前走着,不想说话。
胡巧巧好奇地问:“为什么要分手?”
周洁沉吟了一下,苦笑着说:“我们……性格不合适。”
这借口果然好用,给彼此都留足脸面。赵光明对她用过一次,如今她活学活用,还可以举一反三。
胡巧巧叹了一声,“唉,又分手了 。”
周洁听她这样说,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知道她说话一贯直接,也不计较。
周洁问她:“你男朋友对你怎么样?常联系没有?”
以她过来人的经验,如果久不联系,感情就会慢慢疏远,就如同她和谢云飞,冷着冷着也就凉了。
“还好,上夜班后,我们还没见过面,过几天我休假就去找他。”
胡巧巧提起男朋友,眼神明亮放光,满脸娇羞欣喜,一副热恋中的模样。
周洁不禁想起自己的那段恋爱时光,每次照镜子时,见到的都是神采飞扬的模样。
那时的她,常常小鸟依人般地依偎在谢云飞身旁,心安理得地感受他的温情与怜爱。
他帮她擦淋湿的头发,握着她冰凉的小手哈气,用外套把她裹在怀里一起散步。他的柔情蜜意令她痴迷沉醉,如坠梦幻中。
到如今,她却不敢仔细端详镜中的自己,那满眼的落寞与苦涩,简直判若两人。
爱有多销魂,就有多伤人。
“告诉你吧,我可能干不了多久了,男朋友让我去他们厂里当质检员。”胡巧巧兴奋地说。
周洁收回思绪,惊讶地说:“这太好了,当质检很轻松的,真羡慕你,你男朋友真厉害。”
胡巧巧微微扬起下巴,笑着说:“本来去年底就说帮我弄进厂去上班,后来他说做质检比较好,让我等到年后,我上次问过他,他说快了。”
周洁由衷地为她开心,她一直怀疑她男朋友到底是不是真心对她,毕竟两人才认识一个多月就发展到亲密关系,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动机。
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只因为听多了负心薄情的故事,就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她该反省一下自己了。
两人准备进入宿舍区,门口的保安突然拦住周洁,“你的厂牌呢?”
周洁以为厂牌掉了,忙低头看向胸前,才发现忘了把厂牌换在外套上。
车间里不冷,外套都是进车间就脱,出车间再穿。有时也会忘记露出厂牌,工衣这么明显就能证明是厂里人呀,没想到今天这保安这么较真。
周洁拉开工衣外套,把戴在里面的厂牌亮了出来。
这时胡巧巧笑话保安说:“人家明明戴了厂牌,你却看不见,该看的地方不看。”
保安一愣,又忍不住笑了,反问她:“那我看哪里去了?”
“你看该看的地方呀,不该看的就……”
她说话大声,惹得前后左右的人都来注视她们,暗中猜想,保安到底看了什么不该看的?
周洁瞬间满脸通红,她这是说的什么话啊?
“别说了。”她赶紧拉着胡巧巧快步走向宿舍。
“我说错了吗?他眼睛不知道长哪里去了。”胡巧巧还在抱怨。
周洁捂额,“嗯,没错,没错,我们不和他计较。”她觉得和她解释不清,干脆就不解释了。
明月高悬,给厂区地面撒上一层清辉。
周洁靠在窗口,视线越过对面的厂房顶,凝视着天上那半个月亮。
她最喜欢看窗口位的几台机,在车间最靠后,不被人注意。可以透过窗口看见一小片天空,还可以神游天外。
她望着深幽的夜空,心中感概,天大地大,包容世上一切万物,渺小如尘埃的她,却还在为情所困,实在是可笑又可怜。
夏晴来到她面前,欲言又止。
周洁心中一沉,看她那么难以启齿,难道她又收到什么让她难受的消息了?
夏晴的老乡张晓芬,是收集情报的高手,许多消息都是她透露给夏晴,夏晴再传递给她,所以她们在织布区里,才没有与世隔绝。
“晴晴,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周洁故作轻松地说,她已经作好了五雷轰顶的准备。
夏晴义愤填膺地说:“车间里的人在传,说谢云飞那个王八蛋和陈仪在拍拖!”
周洁那颗已经痛到麻木的心,如同受到电击,瞬间苏醒过来,发出一阵绞痛。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问:“谁告诉你的?”
“小芬告诉我的,有人看见他们在厂区里散步,难怪每晚有几小时不见他们,原来是拍拖去了,真不要脸!”
周洁的心再次揪紧,她咬紧了牙关。见夏晴比她还要生气,这个肝胆相照的朋友,为她的破事操碎了心,她眼眶湿润了。
虽然心中满是苦涩,她却笑着说:“谢云飞挺厉害的嘛,刚追完余娟,又看上了陈仪,换女朋友的速度比换衣服还快。”
夏晴惊讶地看了周洁一眼,然后撇撇嘴说:“就是,还好你和他分手了,这种男孩子真不能要。见一个喜欢一个,朝三暮四,没良心的东西。”
她看出周洁因为放不下谢云飞,茶饭不思,萎靡不振,心里很替她担忧。
告诉周洁这个消息,也是思虑再三后决定的,就是想让她早点放下,为这种男孩子伤心难过,真不值得。
不过现在看起来,她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脆弱,还能笑得出来,让人欣慰。
夏晴走后,周洁颓废地坐在纸箱上,浑身发凉。伪装多日的坚强,却在此刻轰然崩塌。
上次传说谢云飞追余娟,她只是半信半疑,他做得那么明目张胆,多半只是为了气气她,不过他的确达到了目的,让她那几天气得肝疼。
这次却不同,她们说的是拍拖,而不是追求,两者之间是有很大区别的。她可以肯定,这绝不是空穴来风。
因为她见过谢云飞帮陈仪打开水,见过陈怡披着谢云飞的衣服睡觉,见过两人说笑着一起回车间……
林林总总,显示出他们的关系很不一般。
从见到谢云飞帮陈仪打开水后,她就开始忧虑,因为她明白,她没法和陈仪相提并论。
陈仪是干部,自带光环,又看起来甜美温柔。以谢云飞自傲的个性,他肯定会选择乖巧的陈仪,而不是任性不羁的她。
担忧的事情这么快就成真了。谢云飞翻脸无情的速度如同翻书,能说会道的男孩果然靠不住!
他今天可以对你甜言蜜语,明天也可以对别人舌绽莲花,让人真假难辨,却在不知不觉中深陷情网,不能自拔。
他将她带到天堂,感受爱情的甜蜜,又绝情地把她推下云端,跌落进地狱,从此在水深火热中煎熬。
无数个夜晚,她独自舔着伤口,任凭泪水湿了枕头。一到车间,又不得不装作云淡风轻。
她不愿四处倾诉,也不想得到别人同情,那样不但无济于事,还只会让人瞧不起。最主要的是,她不想让他看笑话。
心好累,也好凉。
这悲伤的日子,何时能到头?
“小妹,在想什么呢?”窗口处突然冒出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子,他双手趴在窗沿上,笑嘻嘻地看着周洁,他旁边有人在轻声笑。
周洁被吓了一跳,马上站起来,没好气地回答:“关你什么事!”
另一个胖男人挤在男孩后边,越过他肩头说道:“小妹妹,他都注意你好久了,想和你谈对象,答不答应啊?”
周洁没想到他们说话这么直白,又羞又恼,真想回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白日做梦!
她瞪了他们一眼,退开到另一台织机。
“小妹,别走呀,我是真心实意的。”男孩子急忙说,细长的眼睛依旧带着笑意。
胖男人小声取笑他道:“我就说漂亮女孩哪有那么好追的啦,电梯来啦,我们走。”
窗外响起了一阵板车的声音,不久又恢复了宁静。
周洁细想,这窗口不远处就是货梯,经常有搬运工人运送纱和布匹。
他们也应该是某个车间的搬运工,大家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却打破了平静,这下得注意提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