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龟大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嘶吼，水波震荡，连我都有些吃力应付这种头疼的攻击。
一晃神，等我再抬头时，沈墨莲直接用手臂贯穿了玄龟的脑袋。
哪怕没有龟壳的保护，脑袋的部分也是坚硬非常。我操纵着离得最近的纸人过去帮忙，自己则是控制着阵法，进一步锁紧玄龟身体，以免挣扎引发更大的震荡。
借由纸人的目光我看到他的一条臂骨折断后白骨从血肉中斜扎了出来。他自己青紫的血迹与玄龟赤红的血色混在一起，周围的水域都开始变得浑浊起来。
靠近他的纸人顿时被一股力量侵蚀，明明是在水中，却仿佛被看不见的火焰点燃了似的，眨眼功夫身形灭烬。
我暗叫一声不好，是玄龟最后的一击，将体内什么东西催化投放到潭水之中，虽然尚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但那玩意儿的摧毁力十分之强。纸人一而再被毁，反噬的痛让我几乎无法在恢复激流的水底维系平衡，一面操纵着最后一个纸人如飞蛾扑火一般去抵抗玄龟，一面我自己则奋力向沈墨莲的方向施术想带他离开最危险的区域。
最后我们俩脱离水面，回到岸上时，春生赶过来迎接，脸色惊恐地帮我扶住了沈墨莲。
沈墨图从另外一边想伸手扶我，被我拦了下来，“我没事，你先替他看看。”
“你真没事？”他目光里尽是怀疑。
我摸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真没事。”
原先水潭的整个水面下沉有数丈，周围地表也蔓延出不少裂痕，最惨的是瀑布底下的空地全部塌陷了，我放置在那里做歇脚点的阁楼小院变成了废墟。潭水四溢开来，我们现在待的这里估计很快也会被淹没。
澜溪这一片区域本来就是多水，再往深处，各种沼泽湿地，要想找一个干净的地方，一时半会儿又不太好找了。
我指挥着他们就近到两个区域之间的杂林中，布下结界辟出一块地，先处理沈墨莲的伤势要紧。
先前在水下时，他已经半妖化了，身上衣衫被撕裂破烂不堪，以及被血污浸染得失去原色。对于他不听指挥，强行加入我与玄龟的战斗，这一点让我很不理解。
“啧啧，骨头断了十几根，身上这是沾了什么毒，血肉都被溶了跟衣物布料黏连在一起……”沈墨图都连连摇头。
春生也皱着眉头，小声嘀咕，“那东西实在太可怕了，幸亏师父没什么事。”
我坐在一旁闭目调息，等他们几个休整好。
半个时辰之后，水潭面上漂浮出各种鱼类的尸体，春生第一个发现，惊叫出声。
我起身去查看，整个水潭变成了毒潭，恐怕是水底的玄龟尸身所致。
沈墨图替墨莲做了最基本的治疗，仍不能解毒，朝我抱怨道，“这家伙身上本来就带毒，现在混在一起，我能止血治伤，但探不明未知的毒类。”
我看了一眼虚弱的沈墨莲，取出匕首跟木碗，“我的血里溶有五仙令的灵力，等我放一碗血之后，你们带着沈墨莲去医庐找周师叔，请他解毒。我要留下来处理这个水潭的事情。”
“师父不跟我们一起出去吗？”春生有些担忧。
“这里时间流速太快了，我跟你们出去，再进来，恐怕整个澜溪都要变成一片毒瘴之地了。”
“我没事……我还可以……”沈墨莲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
“可以什么？你身上骨头刚接好，不要乱动！”沈墨图想要去拦他，却被他避开了。
“一切都是因我莽撞所致，主人，让我留下帮你。我不惧毒，只是要变回原形才行……”说着，他扭头看了一眼沈墨图跟春生。
我明白妖族的忌讳，化形之后本体就不太愿意给旁人看到，玄龟的尸身必须要尽快处理，刻不容缓。
“好吧，春生、墨图，你们先出秘境。”
“师父……小心！”
“我也留下来，虽然我不抗毒，但好歹能在岸上给你续命回血。”
“不用了，这种情况不是人越多就越好的，你的心意我领了，而且这里时间流速比外面要快得多，说不定你们才出去一会儿，我们就跟着出来了。乖，听话。”我伸手揉了揉沈墨图的脑袋。
他皱起眉头，嘟囔道，“烦死了，那你自己多注意，有什么危险记得躲开，不要硬撑！”
“我会的。还有，春生马上就要参加宗门大比，你们出去之后你可以陪她做做练习。”
“行了，别布置任务了，快些去解决麻烦，早点出来！”
我笑着把他们俩送出了秘境，再回头时，沈墨莲已经变回本体。我还从没如此清楚地看过他水魈的形态，站起身来比我高出数尺。我的脑袋只到他的腰间，再加上如今的他早已经不是最初遇见我时的孱弱小妖，强壮的身躯上几乎快要爆出来的肌肉垒块，比通体幽蓝的肤色更惹人注目。
“你的伤，没事了吗？”我抬头望向他，伸手想要触碰，最后悬停在他胳膊伤痕之上并没有挨到。
彻底回到妖形之后，妖力爆增，他没有开口我已经感觉到那种强悍的气息，之前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只剩下淡淡的痕迹了。至于沈墨图也无法可解的毒，对他来说，好像真的影响不大。
此刻他的脸上，五官轮廓已经看不出人形时的模样，完全妖化，一张口满是尖利的牙齿，舌头伸出来之后，在空中打个卷又缩了回去。
“没……事……”声音也变得粗哑难听，目光躲闪着不敢看我。
“刚才在水下时，那毒似乎带有腐蚀的效果，夹杂着强大的灵力，不像是玄龟的力量，可能是它所拥有的什么法器。一会儿下水前，我会给我们二人一起布一个简单的防御结界，你不要游得太远了，免得出了结界范围失效。”
他点了点头，算是应答。
我正准备下水时，他突然伸手捉住我的腰，将我提了起来放到了自己肩头上。
之前他半妖状态时人类的特征更多一些，皮肤除了颜色不同，只有在四肢末端才有一些光滑的细鳞，但现在彻底妖化之后，身体触碰起来像是裹着一层天然的革甲，厚实的皮肤外层上有些粗粝磨手。
我坐在他的肩膀上，仿佛坐在一张宽阔的长凳上，一手揪住他青色的发丝，一手扶在他的肩上。
手掌无意识地来回摸了几把，确认这种微妙又新鲜的手感，直到听见沈墨莲低声道，“下水了，抓紧我。”我才回神。
随着他跳入水中，我也跟着改换姿势，从后面抓着他的肩膀，仿佛贴在他的后背上，被他带着往深水处游去。
我用灵力探查着玄龟尸身的位置，为他指明方向。
很快我们到了目的地，只是避水符已经不起作用了，刚拿出来就被水中毒液侵蚀。发现这一点之后，我不免皱起了眉头，看来我还缺一样避水的法宝。
正犯愁可能需要频繁浮上去换气时，沈墨莲递了一颗幽蓝透着荧光的新鲜内丹给我。
“含在口中，可在水下自由呼吸。”
“这是……”我的视线被内丹中如同心脏一般跳动的妖力波动吸引，惊道，“这是你的内丹？”
“嗯。”
“你才结丹就把内丹给我，那你自己怎么办？”
“离体几个时辰的话，没有关系。”
我想了想，也是，那就借用一下吧。有了墨莲的内丹之后，我的行动就方便多了。
他帮我翻开玄龟的尸身之后，我找寻着毒瘴源头，在潭底泥地中挖出来一个造型古怪的法器，像不规则的碗。这东西需要双掌合捧，才能拿得起来，居然被玄龟一直压在肚子下面。
不过也是因为它一直镇压着这法器，才没有让里面的毒液泄露出来，可那么多年都相安无事，为何会突然在我们下水玩闹时，它突然就狂躁起来呢？
来不及多想，我分出几个纸人傀儡用锁链与沈墨莲合力将玄龟尸身一起搬出水底，至于潭水中已经泄露的毒液，只能靠水流慢慢冲刷稀释，天长日久地淡化了。
做完这些事之后，沈墨莲一下子变得异常虚弱，脚步踉跄着就要栽倒了。
我急忙过去扶住他，尽管双手环住他的腰，还是撑不住他这个体型的重量，被他重重地压在了身下。
“抱歉……主人，我……”他发现自己压着我之后，很是愧疚，努力想要撑起身体避开我。
“没关系的。”我一边用清风术将他托了起来，一边用灵力探查了一下，发现他妖力耗尽而虚脱，赶紧把内丹吐了出来，又用清洁术清洗了两遍才还给他。
扶着他坐起身之后，我发现自己站着比他坐着也高不了多少，尴尬笑了笑，准备拿出补气丹药想喂给他时，他摇了摇头，指着一旁的玄龟尸身，“主人，可以让我吃掉它吗？”
“可以倒是可以，但这上面沾染了很多毒液，你……”
“嗯，不怕。”说着，他又有些犹豫，“还请主人回避一下。”
“啊？为什么要我回避？”
“主人看见我这个样子进食，会讨厌……”
“讨厌什么？你狼吞虎咽的样子？傻瓜，我要是讨厌你的话，当初就不会把你从宗门秘境里带出来了。”我伸手摸了摸他脑袋顶上还有些湿的头发，像水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