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听云峰的侧殿中。
手指一动,床榻边的脑袋跟着动了。
“师父!师父醒了!”春生一下子从脚踏上弹了起来,急急忙忙就往外跑。
“春生……”我一开嗓,声音哑得把自己吓一跳。听到我叫她,春生又急急忙忙地跑转回来。
“师父,你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我还是先请师爷过来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但仿佛是刚刚从一个充满杀戮的血腥梦境中醒来,无比真实,甚至都不敢看自己的双手,仿佛还沾染着带着体温的鲜红色。
过了一会儿,师尊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星叶!”
我努力睁着眼,顺着声音辨识着他的脸,“师尊?我……”
还是嘶哑得很难受。
师尊伸手过来,我感觉到他在渡灵力给我,源源不断像水流一样温和而舒适。
“先别开口,你身上余毒还未清,怕是要再难受几日。”
“啊?”我没忍住。
春生在另一头,抹着眼泪,但是我看不太清楚,只能凭感觉知道她在那里。
“师父你总算是醒来了,可吓死我了。姜师叔也差点被吓死了,听说是她借走了你的五仙令,所以你身上没带解毒药,被毒物伤了却来不及服药,倒在药柜前面……要不是师爷发现得及时,都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中毒过程被春生这么描述出来,自己都觉得有点丢脸了。
“春生,再煎一副药来。”师尊吩咐道。
“是。”春生小跑着出去了。
幸亏师尊把她支走了,不然我这做师父的脸都要丢完了。
师尊坐到床榻边上,按着我的寸脉替我检查着,“你中的不是普通的毒,确实有些危险,不过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好养着。”
我总觉得脸上有点痒,想伸手去挠,结果被师尊一把捉住手腕又给按回去了。
“别挠!忍一忍!”
这怎么忍得了?我忽然发现自己现在做不了任何表情,脸上僵得厉害。
“师尊,我……”
“别说话了,你现在得好好养着!”他重复了一遍,语气还有点重。
我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问,却被师尊这么堵了回去,真着急。
想施展传音密语不开口直接问他,却发现体内识海空荡荡的,一点灵力都调不出来。
刚才明明感觉到师尊在渡灵力给我,如江湖水流一般汹涌的灵力却好像是在我灵脉之间快速淌过一遍,然后什么都没了。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春生端着药进来了,师尊让开位置站到一旁。
我的脑袋底下被垫高了一些,一根麦秆塞进我口中,让我吸食汤药。
为何要这样喝药?
疑问越来越多,可他们都不给我开口的机会。
喝完药之后,整个人累到不行,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虚弱了,眼睛都睁不开了。
在我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姜慧的声音,似乎是在询问我的情况。
她带着哭腔跟春生说话,“我天天都来看,你总算是给我了一点好消息,那现在我能进去了吗?”
“姜师叔,你还是别去了,师父刚醒来,很是虚弱,喝完药又歇下了。放心吧,师爷说了,只要醒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将养些日子就能养回来。”
“那我只看一眼,行吗?要是不让我看一眼师姐喘气的样子,我真的是不安心。”
“姜师叔,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师父一直都喘气呢,喘得可好呢!”
“明师叔你让我进去看看师姐吧。”姜慧换了一个说话对象。
“那就在屏风这里看,别进去了,她现在见不得风。”
“好好好,我一定仔细着。”姜慧欢快应着,脚步声也逐渐近了。
然后我听见她惨叫了一声,春生也跟着叫了一声,“姜师叔你做什么呢?别吵着师父啊!”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师尊的声音像是压着火。
什么情况?姜慧她叫什么?
腰间一阵震动,我伸手一摸,是子母螺。
可惜我拿出来了,也无法启动,这法器再怎么便利也得需要灵力才能激活。
刚好师尊进来了,看我举着正发光的子母螺,便替我打开了。
这时,子母螺里投出一束光落到旁边的屏风上。
我看见师姐的身影映照在屏风表面,“师……”原本打算叫她,可一开口的嗓音太难听了,加上师尊就在边上,我又住了口。
“嚯!小叶子你醒了?不过头怎么变得更大了?”师姐的影子做出一个俯身向前查看的动作,仿佛她现在就在我床边一般。
“咳……”师尊干咳了一声,才向我解释,“在你昏迷期间,为师用这子母螺与星紫联系过,你中毒的事她都知道。”
“到底怎么回事?”我还是有些没弄明白。
师姐倒是先开口了,“小叶子你的事先等等,一点余毒而已,不用怕。我找师尊有事,我先说了啊!千叶谷附近发现了陷空魔窟,已经有一些妖修不见踪影。估计妖王他也撑不了多久,到时候应该会向咱们或者天剑宗求援。”
“此事吾会跟其他长老商议……”
“不!你没明白,玉清宗要出手就要快!不是说咱们稀罕那个功劳,这种时候必须要稳住妖族,否则就是在替冥野招兵买马了。最好赶紧把厉行风召回来,他有用!”
“你对天剑宗是否有偏见?”师尊反问了一个不太相关的问题。
“绝对没有,只不过剑修本来没什么脑子,这不是大家公认的吗?交给他们去解决,说不定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对付邪祟魔物,玉清宗跟沙毗门才是最好的组合,不过我对沙毗门是真的有偏见,能不找他们就千万别找!还请师尊尽早做决断!”
师姐一口气说完之后,才朝我的方向笑了笑,“小叶子,你这回就先好好养着吧,别胡思乱想了,不然头更大,哈哈。”
她的身影从屏风上消失,子母螺的联系随即切断了。
师尊站在床边,低头看着我,“别听她乱说,你好好休息。”
我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师尊伸手扶了我一把,“怎么了?想吃些东西?”
我缓缓摇头,坐稳之后从乾坤袋里取出一面小镜子,竖到脸前,费了一番功夫才看清楚我现在的样子。
整个头肿得已经变了型,一个头顶原来的四五个那么大,而且脑门上光秃秃的,五官也有些扭曲,难怪做不出表情来。乍一看已经不像是人族了,倒像是河豚成精,或者是海鱼化形失败。
“别担心,余毒清理干净之后,容貌自然就恢复了。”师尊语气柔和,好像生怕我不高兴。
知道自己变成这个鬼样子之后,我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不觉得意外。这就是白绯原本的打算啊,幸亏当时我身上有五仙令,不然在凡界中了毒那真是凶多吉少了。
也难怪会把姜惠吓出惨叫声,这模样谁见谁心里不咯噔一下。
我收起镜子,慢慢重新躺下。
师尊扶着我躺好之后,轻声道,“为师晚点回来陪你,好好歇着。”
“师尊,要是我的头以后一直都这样了?你会嫌弃我吗?”我用嘶哑的声音问了一个很无聊的问题。
“不会一直都这样的,为师也不会嫌弃你。”他转身时似乎勾起唇角在笑。
我也想笑,可唇角似乎动不了多少。
等春生来送第二道药时,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昏迷了快半个月的时间。难怪师姐用子母螺时会跳过我,直接跟师尊对话,看来在我昏迷期间,她跟师尊已经联系过不止一次了。
春生还说,师尊专门请了飞星阁夏阁主来替我检查。
天底下医修那么多,能把一阁之主当大夫使唤,他应该是第一人。
我实在好奇师尊替我付了多少诊金。
这段时间,宗门内里倒是没有什么大事,除了宗主闭关之外。我猜宗主可能是在仙都时受了伤才去闭关的,但春生不知道内情只知道现在宗门琐事大都交给宁沉来打理,其余大事则是由几位长老协商解决。
而宗门之外,据说极乐坞现在基本上是销声匿迹了,出门再也碰不见鬼修,但各门派与仙盟依旧未取消对其的通缉令。各地清缴鬼修跟魔修,已经变成了日常任务,不算什么鲜事。
于是,我又问回当天我中毒昏倒后被发现的细节,春生却有些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
“告诉师父了,你可千万别生气啊。”
我现在这样也没办法生气,“说吧,我不生气。”
“最先是师爷感应到了什么,才去小玉峰查看的,我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师父你已经被一团古怪光晕包裹住。师爷后来解释说那是白泽的结界,当时为了救师父你出来,师爷就强行破除结界,好像是伤到那只白泽了,但它原先就已经……”
“死了?”我心里一颤,比自己受伤了还疼。
春生赶紧摆手,“没有没有!师爷下手不重的,只是那白泽的情况有些特别,师爷也不知道它怎么回事……”
她说着,目光朝床脚的方向望去。
我撑起身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一块白白方方的东西。
本来还以为是谁在我脚下放了一块垫脚的枕木,就是有点硬,不那么舒服。
“这,这是白泽?”
我翻遍秘籍也没见过灵兽长着长着又变回木头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