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宗以法修为主,所以演武场的设置也是有讲究的。
就比如中间这个最大的场地,周围一圈布了阵石,平时不会开启,但如果有人上去斗法时就会自动形成结界,以免斗法时的灵力余波震荡影响外面围观的人。
这是为新弟子考虑的安全防护,同时结界里的人一旦出现生命危急的情况,结界会自动变幻成固灵阵,也算是变相地阻止斗法继续,保护了弱者。
师姐从一旁的武器架上随便抽了一杆长枪,“这是我最不熟的兵器,你全力攻过来,所有的招式不要保留。”
要是其他人这么说,可能会被认为是挑衅,但面对师姐,我知道她哪怕是只出一半力,我都够呛。
所以接下来的较量,我一点都不敢马虎。
我深知自己不具备近身作战的能力,尽可能地跟她保持距离,不管是纸人还是符箓,只为绊住她一时三刻给我留下布阵的空隙。
在阵法顺利运作之下,我的胜算至少可以高出三成。
只可惜我念动口诀,用出了全力,仍然像是一头天真无邪的羊羔在比自己数倍大的猛兽面前蹦来跳去,所有的行动都在它的掌握之中,生死也在它的一念之间。
这种实力差距带来的威压,有一瞬间让我生出了恐惧感。
思维像是停了一息,身体先行动了,把白泽给放了出来,并且给它施了攻击的指令。
白泽现身时,场内雷云密布,光线也被遮蔽,仿佛一下变成了黄昏。
我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学了这新招式,但还没来得及用上,就被按头暴揍。
白泽并没有牵制住师姐的行动,反而让我直面她灵力的强大。
所有的符箓跟阵法都抵挡不住她的反攻,我败得明明白白。
她一把捏散了缠在胳膊上的灵咒链条,上前几步扶住几乎要站不稳的我,才真心赞叹道,“出窍期能跟我打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连续使用高阶术法,灵力抽得太快,我像是饿了几个月的人,浑身无力,双腿发软。
“不过我早就想说了,你这个打法很有问题,实战时会很吃亏的!”说着,她塞了一颗愈气丹进我口中。
吸收了药力,我重新有了些力气,才将白泽收了回来,反问道,“哪里有问题?”
“没有策略的输出,完全就是盲打。你知不知道为何修仙界中公认同境界中剑修最强?”
“呃……因为剑修更擅长实战,更容易达到心无旁骛?”我猜的。
“你这话也算是其中一部分的原因吧,但不是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因为剑修的所有招式都可以当做杀招来用,一旦开战,不会给自己留退路,以攻代守,招式与招式之间循环配合,达到伤害输出的最大化……”
“等等!前面那些我还能明白,后面那些什么招式什么循环配合,我就听不懂了。”
师姐歪着脑袋看着我,沉吟片刻,像是找到了合适的措辞,才继续解释道,“好比你去西江月吃一餐饭,有荤有素还有汤。这些就是不同的招式,吃进嘴里让你有了饱腹感,就是对敌人造成的伤害。你口袋里的灵石就只有那么多,选择何种菜式搭配,能让你的饱腹感在最短时间内达到最大值,就是招式之间的配合!”
“哦……原来是这样!我好像懂了!”
我们俩正讨论着,一旁突然传来拍手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扫地的杂役女弟子,把扫帚杆夹到胳膊底下,正望着我们的方向兴奋地鼓掌。
我跟师姐一起投去的目光,似乎让她吓到了,脸上的表情一僵,赶紧抓起扫帚,向我们行礼,“二位仙长请见谅,我不是有心偷听的……对不起……”
“没关系。刚才我说的那些,你都听懂了?”师姐有些意外,我也忍不住多看了对方两眼。
山上的杂役弟子原是几年前大开山门招揽来的外门弟子,没有通过大选测试或是入门一年之后修为仍不得突破,但又不甘心被遣回故乡便留下来做了杂役,基本上只能干一些粗重体力活。
教授宗门大课的长老很喜欢罚弟子去做清扫,要么是不许用灵力纯手动干活,要么是可以用灵力但一扫就要扫十几座山峰。
所以,剩给杂役弟子的那些活计应该都不算辛苦了。
但这些只是我的猜测,再打量她瘦小的身躯,还有长期在户外干活脸上的晒斑,以及粗大的双手关节,都说明她的日子应该不是那么轻松。
被师姐问话,她越发紧张,先是点头,又赶紧摇头,然后就借口要去干活,想要逃走似的。
“别走!”师姐叫住她,“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听到这儿,她急得都快要哭了,“我真的没有故意偷看你们……我真的没有……”
师姐跟我面面相觑,不知道她为何会吓成这样。
在我的记忆里,玉清宗上下都是好人,同辈弟子之间基本上不会有吵架脸红的时候,虽然也有人会在背后说些闲话,但不会有真的坏心思。
“你别害怕,我们不是想要为难你。你叫什么名字?”师姐声音放轻了一些,上前按住她的肩膀,悄悄施了一个静心术。
那小丫头的情绪渐渐缓和,怯懦地抬头,小声答道,“春生。”
“就只是春生?”我下意识问出口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多嘴了。
春生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眼里噙着泪。
这时,演武场入口处陆续有其他弟子走进来。
“我……我要去干活了……”春生急忙拿着自己那些工具转身贴着墙角往反方向走去,脚步飞快,生怕被其他人注意到了似的。
师姐望向我,脸上的神情与我一样都对春生的这种态度很是疑惑,也很是好奇。
“沈星叶!你……你们怎么在这儿?”
隔了老远,宁沉一眼就发现我,语气也很不客气。
我扫了一眼他背后跟着一群同门,不好明着发作,只能堆起一个假笑,“我最近没有报课,就想着来演武场练一练。难道现在有新门规了,用演武场的场地还要跟谁报备不成?”
“哈,大师姐在,那刚好!我们带小师姐来参观呢,不如就请大师姐给我们演示一场吧?”有人提议。
这时,我才注意到宗主新收的女弟子,姜惠也在人群里。
姜惠朝我微笑示意,似乎想要上前跟我说话,就听见又有人开口。
“厉师弟,你怎么把外人也带到演武场来了?”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被吸引过去,望向后来的厉行风。
他身边跟着白绯,两人衣着颜色相近,好似一对金童玉女让人眼前一亮。
厉行风还没有答话,立马就有与他关系好的弟子打抱不平,“这位白姑娘是厉师弟的道侣,也算是咱们自己人了。要说外人,大师姐不也带了外人来,你们怎么不敢说?”
所有人一下又望向我这边,我看了一眼身旁的师姐,她这时用的是很普通的女子容貌,将修为也隐藏了,在其他人眼里跟普通凡人没啥区别。我们俩都不打算在身份的问题上过分高调,于是很默契地就先告辞了。
离开演武场之后,我正打算跟师姐一起先回小玉峰,就听见脑海响起一道声音。
【玉清宗弟子勾结魔族,这件事若是明昭真人知道了,会不会亲自动手清理门户?】
是枯叶大师的声音,确切地说,是枯叶大师的心魔。
他用的是传音密语,只有我能听见。
“小叶子,你怎么了?”师姐见我愣在原地,疑惑问道。
“没,没事。”我第一反应是向她撒谎,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
枯叶的传音是单向,我探不到他的位置,只能听着他的声音继续说道,【今夜子时一个人来百花岭,否则龙姬就在玉清宗的消息就藏不住了。】
百花岭就在玉清山附近不到四五里的地方,虽然近,但刚好已经出了护山大阵的范围。
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脏话,却又觉得奇怪,他是如何看出师姐的身份。
师姐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不如晚些时候咱们去杂役弟子房去找春生,好不好?”
“哦,好。”我有些心不在焉。
“你是不是在担心我的身份问题?”她的话让我猛地一惊。
“啊?”
“放心,一会儿我再变个样子,到时候就说我是你新收的杂役弟子就好了。这样以后我不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跟你一起进出了?”师姐拍了拍我的肩膀。
原来她指的是刚才演武场里有人说她是外人的事,我松了一口气,“那太委屈师姐你了,不如我去求师尊,让他也收你做徒弟,这样我们就是真正的同门了。”
“一个身份而已,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而且我早就把你师尊当做是我师尊了,什么你的我的,这么见外。”
我忽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既然枯叶能发现师姐的身份,那师尊是不是也知道了什么。
“师姐,之前你跟师尊单独说话那会儿,他有没有看出什么?”
“嗯。”她应得太快,太过自然,我都没反应过来。
“啊?什么……意思?”
“他可是明昭真人啊,一个神品法宝的伪装效果他都看不破那不是笑话了?对你师尊有点信心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师尊他知道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用口型无声说出龙姬两个字。
“嗯啊。”她一脸无所谓。
我彻底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