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身灰白绒毛的怪羊蹦跳着朝我冲来,眼看恶蛟被它轻松吞噬,就算对方没有显露出杀意,也让我不由得警惕起来。
连连后退几步与它拉开距离,下意识地想要提剑画符,刚才脱臼的胳膊这时才恢复痛觉。
我抽了一口凉气,疼得呲牙咧嘴。
怪羊冲我奔了过来,没给我闪避的反应时间,我与它皆被一团柔和的光芒包裹住。
周身的寒意霎时间被驱散,只觉得一股暖流绕着我飞旋了几圈之后汇集于脱臼的胳膊上,痛楚被悄无声息地抚平。
这种感觉像是医修的疗愈术,但我却感知不到灵力波动。
反正最后光芒消失之时,我的胳膊已经恢复正常,四周只剩下那只怪羊在我脚边蹦哒,除了不远处雪地里残留的血迹还透着丝缕尚未散尽的恶蛟气息,整个冰原再无妖兽威压。
可师姐呢?
就算傀儡被毁,她的神识应该回到我身上才对。
难道她已经……
呼的一下,从旁边染红的雪地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红彤彤的身影。
“擦他大爷!”对方骂了一句脏话,熟悉的声音却让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师姐?”我有些迟疑。
她整个人像是刚在血水里泡过,还带着蛟龙的腥臭,而且我与她之间原本心意相通的连接似乎也不通了。
“纸衣傀儡术缺陷太明显了,不适合附灵,完了完了,我现在彻底没知觉了……诶,恶蛟呢?”她四下打量着周围环境,自说自话,“明明能闻到畜牲的臭味,却追不到它的气息了,不会是到嘴的鸭子飞了吧。”
她此时骇人的模样与我最熟悉的语气搭配在一起,实在是有些别扭。我按捺住想要给她用个清洁术的冲动,她如今附在普通纸人上,普通纸人毕竟承载有限,生怕再有什么闪失。
简单互换了信息之后,我俩都陷入了短暂沉默。没想到在纸衣傀儡被毁的最后一刻她抓住机会附身到了我先前放出的纸人上,要不是恶蛟的龙血浸透了,歪打正着让她借到灵力得以从纸人重新化作人形,恐怕一时半会儿都被埋在雪下。
只是这具人身维持不了多久,眼看着身影越来越单薄,就算我拿出灵石来也没办法。最麻烦的是,她的神识像是被困在纸人里,无法再回到我的识海内。
“再试一下纸衣傀儡术!”我能想到的,也只有用纸衣傀儡帮她固住神魂,结果才起势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呕血。
“别折腾了!你现在不能再用那禁术,仔细自己修为受损,我本来就没有肉身,反正死不了。”她说得轻描淡写,可片刻之间,已经矮了许多。
“怎会如此?”我用手背狠狠擦拭唇角血迹,心有不甘。
明明那么难缠的蛟龙都被我们拿下了,要是我再强大一些,也许就不会出现这样的窘境了。
“嘿!你这小东西当我是草啊?松口!还不快松口!”师姐惊呼的声音,把我从自责的情绪里拔了出来。
那只怪羊正嚼着师姐的袖子,吃得很开心的样子。
我也急了,上去就掰住它的嘴巴,“什么都吃!快吐出来!”
没费什么力气,它松开了口,但师姐本来就不结实的身形颤巍巍地缩小成巴掌大的一张纸片人,不过看似还精神,生气勃勃地跳到羊脑袋上,用尖声尖气的音调骂骂咧咧,“信不信把你宰了炖汤啊!臭东西,还想吃我?”
我盯着红色的小纸人,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先由着她骂一会儿发泄发泄。
“小叶子,你什么时候养了这么只灵兽?我怎么不知道。”她总算是发现了。
“这东西是从厉行风送我的灵兽蛋里跑出来的,我也没弄明白它到底是什么?可它居然能把蛟龙当食物,吞噬得干干净净,应该不是凡物。”
“别慌,我替你研究研究……”师姐的声音越说越小,只见小纸人往羊脑袋上一躺,彻底变成了纸片,不再有动静了。
“师姐?”我的呼唤落在风里,无人回应。
那怪羊仰起脖子,忽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我。
将纸人收进怀中,再将怪羊装回灵兽袋里,我稍作休整趁着天色未明,打算先离开这一片区域。
既然师姐说她死不了,我就信,眼下先离开冰原地带才是上策。
蛟龙曾在此间修行,之前它为了引诱修士布下的诱饵都是些低阶妖兽,那些厉害且不易受控的妖兽肯定会避开它的锋芒。等它们察觉到蛟龙已死,必定会来争夺冰原之主的位置。
我身上还有反噬的伤没有完全恢复,也没办法能一次性将一大波高阶妖兽都收拾了,所以这不是逃,而是策略性回避。
虽然与师姐相识时间不长,但与她朝夕相处下来,我已经习惯了脑海里时常有她的声音陪伴。
入秘境之前,我也曾想过有些事情是该我独自去面对的,可是真的面临她不再回应我的时刻,心里还是会空落落的。
约莫过了两日,我才走出冰原,到了一片沙海。
前一刻还处在寒意逼人的环境,下一刻就到了烈日当空,风沙扑面的地方。
我从乾坤袋里取出披风,把身上破烂不堪的外袍先换了下来,从头到脚包裹个严实,做好了长途跋涉的准备才出发。
记得师姐说过,这一带有一些她想要的灵植,我先去替她看看好了。
探查到绿洲的方位之后,我便朝着那个方向继续前行。
没过多久,便看到一队人正在与一头巨蜥缠斗。
这是沙海中五级妖兽,凶悍且带有剧毒,那队人里已经有两个负伤,倒在一旁喘息。
我与他们还有一段距离,内心挣扎着要不要上去帮忙。
看他们的服饰打扮也是重新乔装过的,看不出门派所属,反正肯定不是玉清宗的熟脸孔。就算我现在绕着走,也并不会有人说什么,反而我贸然上前帮忙,倒会引起对方的警惕,疑心我是来抢宝的。
那群人里有一个厉害的剑修,在其他人拱卫之下,连连刺伤巨蜥好几下,正当我心想应该用不着我多管闲事了,只听巨蜥张嘴长啸,声浪震荡,连隔了这么远的我都觉得耳心刺痛。
下一瞬,不远处沙尘涌动,从沙海之下钻出两头更大的巨蜥,加入了战局。
瞬间战况扭转,那些修士脸色都白了,更有几人被吓得丧失了战意,无意识地往后退。
后来的一头巨蜥钻进沙里,又从另外一边诡谲地钻了出来,对着外围几人喷出毒雾,他们来不及逃,纷纷中招。攻击的阵型一下就被打乱了,能看出这些人并不是同一个门派的,其中有几人确有默契,而其他几人在配合上稍差了那么一点。
猜想应该是进入秘境之后才组起来的队伍。
我的目光落到队伍末尾,有人用出了医修的解毒术,看手法很像是飞星阁的人。
想起在秘境入口时,飞星阁阁主对我格外的关照,还给了我那么贵重的礼物,这下再旁观就不厚道了。
我拔出法剑,飞身加入了战场之中。
“玉清宗弟子前来相助!”先自报了家门,免得被人误会。
在众人的目光里,我三五两下就布好了防御阵法,“大家尽量朝我这边靠拢,不要离阵。”
这阵既有一定防御作用,亦可抵挡毒雾攻击,除非我这阵眼被破。
“道友是打算硬拼到底,还是先撤退呢?”我扭头望向那个剑修,他的修为是这群人里最厉害的,自然应该是领队。
“这孽障吞了我师弟,要不赶紧将其击杀救人,怕是来不及了。”那剑修还未应答,倒是他旁边的人插话。
“原来如此。”看来是要跟它们一决生死了,我一边往外甩着灵符,一边高声道,“那就先拖着那两头大的,全力击杀中间这头。”
也许是我过于自信的模样让他们燃起了斗志,以那剑修为首的几人战意噌噌上涨,不多废话便配合起来。
剩下几人中毒不便行动,便在阵中策应。飞星阁的那位医修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替他们解毒之余,还不时给前面的人送出疗愈之力。
我甚少参与这种团队作战,顶多也只是与同门一起入秘境互相协作,彼此的功法都过于熟悉,也打不出什么花样来。
眼前这种场景,不仅是生死一线的压迫感让人觉得刺激,更多的是与陌生人初次合作却逐渐寻出一些合作的默契,这莫名的成就感让人越战越勇。
“道友小心!”我正专心对付眼前巨蜥时,察觉到侧后方的杀气,同时一道声音提醒着。
回头之时,另一只巨蜥的尾巴已经快扫到眼前,接着一道银光闪过。
一柄长剑扎穿了那条偷袭我的尾巴,将其钉入砂石之中,顿时鲜血四处喷溅。
受伤的巨蜥忍痛自断尾根,从长剑上逃脱,气急败坏地攻向对其用剑之人。
我心道不好,他将武器扔过来救我,如今自己反而危险了,巨蜥断尾之后,筋肉鳞甲紧紧收缩,将长剑卡住,哪怕他念动剑诀,一时只见剑身颤动,无法归位。
但我这边也分身无暇,只能眼睁睁看着巨蜥朝他攻去。
“秦师兄!”一声女子撕心裂肺的惊呼,还有骨骼断裂以及闷哼声音,听着就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