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武抬头看去，发现这位大臣白发苍颜，年纪似乎比杨镐还要大一些。
此人正是刚刚复职的兵部尚书黄嘉善。
他数年前告老还乡未被批准，索性称病回家休养。
导致兵部尚书一职，空置了数年之久。
只好让他身旁的戎政尚书薛三才帮忙代管。
万历曾数次给他下旨意，让他回来上班。
结果每次都回复马上。
如此三年过去，还是没有回来。
若不是建奴攻打抚顺的事情太大，想必还是不愿回来。
方从哲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不明白对方为何忽然变卦，主张讨伐。
杨镐则大喜：“黄尚书所言甚是！”
程武眼神闪烁，暗道自己是不是也该上去添一把火。
忽然听到黄嘉善继续说道。
“只是讨伐之事，不能急于一时。”
“现如今国库空虚，北方连年干旱，灾民遍地。”
“国库中的银子，还是要先用于赈灾。”
“而且即便是军饷充足，臣也不同意立刻讨伐建奴。”
“建奴世代生活于蛮荒野地，从小便弓马娴熟。”
“虽然在抚顺被击退，却也不能过于轻视他们。”
“臣认为，从现在起，开始整顿边防，训练军士。”
“三年后，当可与建奴一战，将其一举剿灭！”
方从哲皱起的眉头瞬间展开。
朗声说道：“黄尚书此言，老成持重，深谋远虑。”
“还请圣上采纳。”
万历不置可否，并未出声回应。
暖阁内再次陷入沉默。
程武吞了口唾沫，手掌满是汗水，可见十分紧张。
黄嘉善的提议，挑不出一点毛病。
在历史上，他也是这么建议的。
如果当时的朝廷采纳了，萨尔浒之战或许就不会发生。
即便发生，也不会败得那么惨。
当然，如今历史的轨迹，因为自己的出现，一切都变了。
抚顺之战的结果，是建奴战败撤军。
朝廷并不急于找回颜面，这个建议，被采纳的几率反而变大了。
其实程武也觉得，这个提议是最稳妥的。
当然，如果没有一年后的黄河泛滥！
但他总不能当着万历的面，告诉他一年后发生的事情。
且不说万历信不信，反正一个怪力乱神，妖言惑众的罪名是逃不掉了。
纱帐内，再次传来一阵轻咳。
万历似乎龙体欠安。
“程爱卿，你曾亲自在抚顺与建奴厮杀。”
“更是斩下贼酋代善的头颅。”
“护佑了一城百姓的平安。”
“想来你对建奴最为了解，说说你的看法吧。”
程武心头一震，皇帝终于问到自己了。
他急忙上前一步，恭声说道。
“回禀圣上。”
“建奴为了攻打抚顺，调动了数万大军。”
“更是提前联络了蒙古宰赛，暖兔两个部落，派兵协助。”
“可见北方塞外各部落，对我大明已是蠢蠢欲动。”
“抚顺之战只是他们的一次尝试。”
“虽然失败了，但他们实力尚存，狼子野心还在。”
“若不征讨剿灭，则大明边关永无宁日。”
“圣上！”
程武忽然顿首。
颤声说道。
“微臣以为，建奴不灭，则边关不宁。”
“边关不宁，则国事难安。”
“若国事难安，则域外各族，更是会窥伺我大明，助长他们的野心。”
“如此我大明危矣。”
“若要避免此状况，则需清根溯源。”
“只需将祸乱之源建奴尽快剿灭，可保大明万世长安。”
黄嘉善和薛三才惊奇地看了程武一眼。
本以为这小子不过是军中的一个臭丘八，有把子力气罢了。
没想到见识竟也如此不凡。
杨镐更是激动地连连叩首。
“圣上，程千总此乃忠君为国之言。”
“还请圣上三思。”
“唔。”万历似乎很认同程武所言，语气变得轻快了一些。
“程爱卿方才说的，也是朕每天都在忧心的事情。”
“当年太祖皇帝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成祖皇帝迁都北上，五征蒙古，这才奠定了大明两百多年的江山。”
“可即便如此，鞑虏还是卷土重来，土木堡一战，大明险些败亡。”
“如此看来，大明的威胁，一直都是北方鞑虏。”
“那些鞑子，没有一日不想再次入主中原。”
“犹如一柄悬在大明头上的利剑。”
“这利剑一日不除，朕一日不得安寝。”
几位大臣面色剧变，急忙跪在地上请罪道。
“臣等无能，无法为圣上分忧。”
方从哲伏在地上，面色难看至极。
听皇帝这一番话，是打定了主意要讨伐建奴了。
只是等着臣子开口请示，他来应允。
如果臣子不说，皇帝会一直暗示，甚至直接将你换掉，换一个肯开口的来。
作为内阁首辅，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大明如今的烂摊子。
能打仗吗？
拿什么打？
他在心中哀叹一声，如果自己开口，建议出兵建奴。
若是打败了，不光自己要承担大部分责任。
甚至在史书上都要被很不光彩地添上几笔。
这个口，他不能开，大不了被换掉。
泣声说道：“圣上，方才两位久在兵部的老臣已经说了。”
“讨伐建奴，不能急于一时。”
“即便要战，也需要提前将粮草军饷筹足。”
万历语气不耐：“方才朕也说了。”
“粮草军饷，去找户部要。”
“山东，山西，河南那几个省，这两年的税银不是还没交上来吗？”
“户部为何不去讨要？”
方从哲愣了一下，急忙说道。
“圣上，北方几个省，这两年灾荒不断。”
“这些税银是留着赈灾的。”
万历的语气中已经有了怒意。
“朝廷不是已经拨了赈灾款了吗？”
“难道这些赈灾款，都被你们分了不成？”
方从哲崩溃了：“臣有罪。”
“臣在内阁五年，碌碌无为，致使政事糜烂至此。”
“还请圣上降罪。”
万历又不说话了，他虽然多年不上朝，但对于自己的臣子，还是有些了解的。
方从哲虽然平庸，但比起其他的臣子来说，算是不错了。
朝廷中，是真的无人可用了。
否则也不会将旷工在家数年的兵部尚书，重新启用。
程武一看眼前的架势。
估摸着双方又要开始争执钱从哪里出。
吵来吵去，不吵个十天八天分不出胜负。
好在他在来京师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计策。
并且也询问了自己的老丈人，感觉此计可行。
当即开口道。
“圣上，微臣有一个法子，可以筹措军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