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渊的声音突然落下,楠尔视线钝钝移过去。
他沉下了眉。
谴责的心思刚冒出一个芽尖就被他重新摁回了土里。
他抵着掌心拍拍脑子,让自己清醒了一点。
随即懊恼:自己的问话实在是太直白了!
幸好有好兄弟出声替他解围。
这么想着,楠尔凝着之渊的目光都带上了十分的动容和怜爱。
他双臂交叉搭在桌沿,身体微微前倾,月白色锦袖堆叠在跟前,烙出深刻的褶皱,曲折高低的暗纹映着银光粼粼的清泽。
后方的马尾倾下一绺乌发,顺着纤长桃粉的颈线垂在胸口,领口稍稍敞开,隐秘的锁骨微微伏动。
眸光忽然像盛满了水,汪汪盈盈,粲粲如星。
看得之渊好似被燎灼了一般,蜷着微麻的指尖克制地错开了视线。
三人安静下来,院落只剩下清浅绵绵的呼吸声揉在了晚风和声声鸣叫中。
恬谧祥和,安然清闲。
在这种岁月静好的气氛下,只有123恍然巨震:宿主的结契对象搞错了!
它的心情直观地体现在了剧烈波动的代码上。
虽然它是一个铁血放养摸鱼统,经历过的世界有言情有男同有女同有四爱。
但是,它只有弯弯宿主男扮女装去和男主或者反派联姻最终走向幸福殿堂的经历,直男宿主满怀欣喜掀开盖头发现里面坐着的不是心心念念的女主而是被他掰弯的男主,这种事它还是第一次见。
也不知道他们脑回路怎么聊得如此投机的。
只想看戏的123摸着自己所剩不多的良心,决定旁敲侧击提醒一下这位可能局部遭遇不幸的宿主。
【真让你小子舔——!到男——主——!了。】
它特地切换了一个无比凝重的语调,着重划好了关键词。
希望恋爱脑宿主能明白这层含义。
楠尔被它突然的重音吓得一抖,向来冷漠的123突然高亢,他严重怀疑:“123,你故障了?”
眼神中透着巨大智慧的宿主哟……123深深长叹一声:【唉————】
既然这样,它就只能看戏咯。
楠尔:“?”
.
道侣一事已经成为彼此之间缓缓流淌的心照不宣的暧昧,感情火速攀升,充满爱意的直白眼神,毫不避讳的偏爱行为,却不能拥抱、牵手,或者更进一步,以及那句常常反复流连于唇齿间的不能宣之于口的“我爱你”。
这些朦胧旖旎既让楠尔昏头,又令他感到抓心。
元芝芝的每一件小事都牵扯拨拉着他的心绪。
心底随着爱意生长的还有如野草般肆意蔓延的占有欲。
看见元芝芝摸灵兽的头会吃醋,看见元芝芝收服异兽会吃醋,看见元芝芝抱着幼兽会吃醋……
“摸摸我,我也可以呜呜叫。”
橘红色的霞光穿过窗棂为里侧的楠尔笼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乌黑的瞳孔映着窗外喂食的绯色身影。
他只能像怨夫一样偷偷在屋里委屈,毕竟这种过分荒唐的醋也能吃,是连他自己都从未想过的。
正冒着幽幽怨念,头顶忽然覆上一只大掌,熟稔地轻缓摩挲。
楠尔转过身来,撩着眼皮看向之渊。
之渊逼近一步,沉如水的眸子深如幽潭:“可以呜呜叫了。”
距离很近,楠尔可以清晰地闻到来自于他的松雪冷香。
和元芝芝的味道一模一样。
“不。”他只想叫给元芝芝听。
又回头瞥了眼外面的人,他垂眸后退半步,脚跟抵住障碍,后背贴合木墙,左肩露出窗棂,披上晚霞的青衫流光熠熠。
之渊微低头看着他轻轻抖动的眼睫:“你不开心。”
他分出心神回想了一下,自从说明道侣一事后,楠尔似乎经常不开心。
楠尔丧眉耷眼,闷声细气:“没有。”
明明怨气已经可以化为实质了。
之渊静了静,他脑中浮现起日月大师作品中:男主在大师兄与小师弟中飘摇不定,既为大师兄的爱而患得患失,亦为算计了小师弟而愧疚难安,更为了大师兄对小师弟难忘旧情而伤心,也为了小师弟对自己情深一片而感怀。
后面的故事愈发狗血,不再具有参考性。
他不会是大师兄,元芝芝也不会是小师弟,但楠尔或许是为了相似的事情而苦恼。
所以日月大师的另一本佳作中提及的龙某与二少,更值得他去学习。
嗯……让他想想,龙某是怎么哄二少开心的……
楠尔已经在幻想自己化作一条恶犬,亮着獠牙赶跑灵兽,然后围着主人贴贴蹭蹭,嗅着主人的气味,圈占领地。
但他不是狗,也不能因为病态的心理而不让元芝芝认识新的人和小兽。
可小狗也会被爱犬人士圈养。
思绪飘忽间,一只手臂撑在他的肩侧,凉腻的布料垂在他的肩头。
楠尔恍然回神,惊奇望向眼前人。
视线交汇。
之渊仙姿佚貌濯如泉玉,夕阳徐徐黯淡,深邃的眉目印上一层缥缈的澄红。
只见他一本正经地缓缓启唇,嗓音低沉冷润。
“男人,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伤心。”
楠尔:
他微张了口,小幅开合几下,还是没能从冲击中组织好语言。
半晌后,他才堪堪呼出一口气,问:“你受什么刺激了?”
“……”
从楠尔的反应来看,日月大师的教程是错的。
之渊收回手,默了几息,倾身上前搂住了他。
楠尔整个人被压在墙上,蝶骨硌着冷硬的墙壁,浑身被清冽的冷香包裹。
一只手在他头顶轻轻拍拍,接着落下一句。
“别不开心。”
心跳陡然错乱不堪,像突然爆发的山洪,汹涌湍急,一遍一遍剧烈地冲刷着他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