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开拔的第一个月，京中的秀女选拔也到了尾声。
顾莲儿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赤霄，一时无言。
“你真的想好了吗？”
赤霄少了几分张扬，多了几分内敛，可眸子里是一如既往的澄澈坚定，“姑娘，这两年我在外奔走，也试过要把他的身影从心里抹去，可我做不到……”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他放在心里的，赤霄记不清了。
可能是他被人算计醉酒，自己把他扛在肩头开始。
也可能是在东临城与他并肩作战，抛头颅洒热血守护这片疆土开始。
她那颗流浪四方的心里，就有了他的烙印。
听闻他选妃的消息，赤霄再也没办法装聋作哑，她日夜兼程的赶回来，就是希望，能有机会伴君左右。
顾莲儿想劝，伴君如伴虎，可又知道，赤霄如她一般执拗，做了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所以，她不能劝。
她不能阻止昔日的姐妹，去追求心中的幸福。
顾莲儿接过赤霄手中的身份贴，交给一旁的教养嬷嬷，“加上去。”
赤霄跪地叩首，“谢姑娘！”
——
边境战火连天，宫中选秀一切从简。
顾莲儿选出来的秀女都是家世干净，相貌出众，却不只是会琴棋书画顺应男子的性格。
她们读过男子们读的四书五经，对很多事情有自己的见地，她们的父兄都是朝堂上清正的官员。
这样的女子进宫为妃，不会为了一己私欲把宫里搞得乌烟瘴气。
女子在这世道不容易，她们应当团结起来，帮助更多女子。
让一个人登高位的时候，一己私欲和心怀大义，会带来两种完全不同的结果。
太上皇和太后看到递进宫的秀女名单， 半点错处都挑不出来， 他们一时之间也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太过草率。
但他们是太上皇，是太后，是当今天子的父母，即便有错，也不可能向一个臣子去道歉的。
等到秀女入宫，皇上封了几个位份之后，他们用顾首辅办事尽心尽责的理由，对顾莲儿进行赏赐。
当初那件事，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没有发生过一般。
是赏是罚，都是天家恩赐。
顾莲儿看着满屋的金银珠宝，古玩玉器，疲惫的闭上眼，让刘大娘收进库房，找机会用到慈幼局里。
近五年的征战和收编异族，大昌国的版图扩大了，但相对应的，死伤的战士也多了。
慈幼局已经经历过一次扩建，顾莲儿担心此次戎狄来犯，还会有更大的需求。
但随着赏赐一起下来的，还有太后的口谕，希望顾莲儿能趁此机会，选出一个能担的起秀女教导的嬷嬷。
前朝皇宫的宫女经过战乱后，被放出去许多，真正能担得起教导宫妃之责的嬷嬷，几乎没有。
这是一个难题。
顾莲儿不便对外说，刘大娘见她愁眉不展，只当她是面对这种厚赏担忧，叹了一口气道，“只求早日能安定下来，这样，我们普通百姓才能有好日子过。”
顾莲儿点点头，想到刘大娘的儿媳妇近几日便要生产了，她催促着刘大娘赶紧回去照顾，刘大娘却道自己早已经安排好产婆和宅院伺候的人，让顾莲儿不要担心。
两人正说着闲话，月香嬷嬷让人通报，说有事情同顾莲儿商量。
顾莲儿意外，自从两个堂妹开始在外行走，掌管顾家的生意之后，月香嬷嬷在将军府便是养老的状态，平日里有其他大户人家想要请她去教养女儿，也被她拒绝。
月香嬷嬷常住在将军府，就是在对外传递一个信息：顾家女值得！
顾莲儿身居高位，顾清茶顾清欢掌控大昌国经济命脉，如今再没有人敢抨击顾家女抛头露面。
所以顾莲儿也很愿意给月香嬷嬷养老，把她当成和刘大娘一样的长辈来尊重，孝敬。
月香嬷嬷很有规矩的行了一礼，“首辅大人，老婆子今日来，是要跟你讨个恩典的。”
顾莲儿看向刘大娘，刘大娘也一脸迷茫，不知道这位老友是要做什么。
月香嬷嬷没有绕弯子，“大人，老婆子我在宫中生活了一辈子，遇到这改朝换代的事儿，被放了恩典出门，回祖籍看了看，已经没有什么遗憾，如今陛下选秀，后续宫妃的教导，规矩的树立，后宫的肃清，需要一个如我这般的嬷嬷，所以今日厚着脸皮来求大人，让我老婆子进宫，做后宫女官，主管秀女的教养问题。”
顾莲儿看着面前一脸认真的月香嬷嬷，一时间还有些不敢相信。
她都没有想过要让月香嬷嬷推出去做这个事情，她甚至觉得月香嬷嬷在宫中生活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有机会走出深宫大院，能过自己的日子，难道不该好好的享受自由的日子吗？
顾莲儿没有把这个疑问说出口，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认知。
“如果这是月香嬷嬷想要的，莲儿自然助您一臂之力。”
月香嬷嬷入宫的事情定下，也解决了顾莲儿的一个小麻烦。
晚上入睡前，她忽然意识到不对，踩了鞋子便跑到月香嬷嬷的院子里，此刻刘大娘也正在房内坐着，两个老姐妹正闲话家常的样子。
顾莲儿泪眼朦胧，“月香嬷嬷为顾家所做的一切，莲儿今生没齿难忘！”
月香嬷嬷明明可以在外面有更好的晚年，为什么还要回那深墙大院度过余生？
这不仅仅是月香嬷嬷口中说的那样简单。
“上次我在宫中遭了算计，月香嬷嬷虽然什么都没说，可也知道宫中没有自己人，日后我在朝堂上必定还会有其他的风险，嬷嬷想要去宫中为莲儿踏平那些坎坷，如此身先士卒，我……”
月香嬷嬷拉住顾莲儿的手，眼中满是慈爱，她知道以顾莲儿的聪慧，必定能看透自己所作所为的深意，但她以为会在木已成舟，自己进宫之后才发现。
如今……
“莲儿，你是我见过最聪慧，最有大局观，也最有仁心的女子，你有手段却不屑伤人，你被伤害后本可以报复所有人，毁天灭地也是可以，但你为了家国安宁，百姓的平安，始终不曾有怨怼之心，倾其所有的为国为民，这样的你，不该被人算计。”
她要进入到宫中，把那些试图从背后阴暗处射出来的冷箭，给顾莲儿挡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