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颠沛流离,江家全族终于赶到流放之地。
江初年经历了丧母之痛,人一下子沉稳许多。
江家人方安定下来,秦婉如也到了生产的时候。
一路上的风餐露宿,秦婉如瘦的不成人形,可胎儿却异常健康。
可这边条件,实在艰苦。
汴京城已经春暖花开,瓜果飘香,这边城却还漫天飞雪,冻的人直哆嗦。
秦婉如这一发动,整个江家都乱起来。
没有钱,没有技艺高超的产婆,天气也不甚好,秦婉如发动足足闹得人三天三夜,才终于诞下一个瘦小的男婴。
这是江家这些时日,唯一的值得高兴的事了。
其他各房撑不起来,在江夫人病故后,众人也都清醒了,指望着江初年能撑起门楣,那就必须帮江初年把秦婉如母子给照顾好。
江家上下百口人,挤在一处小院子里。
守城官员已经给他们安排了要服的劳役,只等他们休整好便要上工。
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强撑着的江族老,颤巍巍的伸出手,死死握住江初年:“年哥儿,以后就没人给你撑着了,你……你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多顾虑大局,为江家老小考虑,江家一定……一定要重回汴京!”
江族老耄耋之年,撑到如今这个时候,实属不易,但他看到这凋零落败的江家,内心实在放心不下。
他浑浊的双目死死瞪着天花板,只恨自己第一次见顾莲儿的时候,没有死死压制住那狂妄的女人,或是下毒手,一开始就把人控制住,以至于给江家带来这无穷祸患。
一屋子的人出奇的安静,他们莫名有些羡慕江族老,此刻死了,后面那些被人呼来喝去的奴役日子,便不用承担了。
江初年抹去眼角泪珠,起身对这屋内族人道:“是我荒唐,也是江家百年清贵,有这一劫,但如今能主事的长辈相继离世,我便要担起这责任。”
“江家即便遭此大难,但礼不可费,几位堂兄弟在闲暇之余,要尽快把所学书籍默出来,形成学堂规模,江家的孩子,但凡能开口说话的,每日必须要读书认字,这是我们江家的根!”
只要根不坏,有了机会,便能青云之上!
众人对此,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成年男子都要出去做活,但我们也要心有成算,找机会站到核心的位子上去!”
“几位婶婶,江家给了你们几十年的富贵,如今落难,还希望你们能规整好内宅,不要给外人可乘之机。”
“只有上下一心,江家才不会真正的倒下,不会面临分崩离析的局面,江家子弟,才能有重回汴京的可能!”
江初年声音悲戚,双目通红,一屋子的人被他感染,流着泪应下。
只要心在一处,这偌大的家族,便不会真的倒下!
同样在说着团结一致言语的,还有顾莲儿,刘大带着镖局的人,护在顾莲儿周围。
如墨第一次骑马,大腿磨的血肉模糊,她却咬着始终不吭一声。
顾莲儿一路走,遇到山匪,便带人顺手平了,剿匪所得银钱,尽数交给当地的父母官处置,用以建设搭桥铺路。
“只要这大昌国上下齐心协力,家国永安,福祚绵长。”
刘大等人是和顾莲儿一起长大的,自然知道顾莲儿的能力,可镖局的其他打手,是后来的,最初还为被一个女子做东家是欺了一头气恼,可这一路走来,皆是心服口服。
就这么一路走着,半月后,抵达岭南,已经是五月初,早荔枝已经上了街头。
顾莲儿吐出一口浊气,在客栈修整一番,便带着如墨去拜访当地的官员,在钞能力的指引下,办好一应相关手续。
“如墨,去采购一批新鲜荔枝,送到荔枝苑。”
荔枝苑,是她们买下的宅子,为做这荔枝罐头而准备的作坊。
如墨在出发前,已经跟着春杏细细学习过着糖水罐头的做法,如今正是大展身手的时候。
顾莲儿看着如墨干劲十足的模样,让刘大跟着保护,自己便束发扮作男人模样去街上闲逛,想着能再找些当地的特地,运输到京中。
想到运输,她又惦记上漕运,只可惜如今她手上没有人,否则打通一条水上货运通道,日后必然一帆风顺。
正想着,前面一阵闹哄哄,一群人围在一起咿咿呀呀说着她听不懂的话,顾莲儿撇了一眼,看到地上那人骨节分明的手指,眸子一怔。
她挤过人群,沈轻舟一身是血的躺在大路中间,其他人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生怕惹了晦气。
顾莲儿蹲下身抹了他的脖颈,把人从地上扶起来,也不问医馆在何处,直接把人拖到住处,喊铃铛来医治。
沈轻舟伤势极重,一直到铃铛给他包扎好都没有醒来,日落时分还发起高烧。
顾莲儿守在身边,事无巨细的照顾着。
铃铛吃荔枝吃到上火,此刻正把帕子绞下两个角塞进鼻孔里止血,声音闷闷道:“莲儿你不必担心,我给他的药里放了昏睡的药物,否则他清醒着,也要疼晕过去的。”
顾莲儿皱眉,“不知他经历了什么,竟伤的这般重。”
话音刚落,客栈外响起叫嚷声,那些人说着官话,跟客栈伙计打量可见过一个浑身是血,眉眼锋利的男子出现。
顾莲儿和铃铛心中一惊,不约而同的屏气凝神起来。
她知道沈轻舟伤成这样必定有内情,所以回来时故意绕了路,从后门避着人进来的,如今,有些不确定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
“铃铛,做些障眼法。”
铃铛点头,当即翻开了药箱,顾莲儿翻身上床,把沈轻舟完全盖在被子里,自己则是卸了头发,把木盆里的水都泼到被子上。
两人刚做好这一切,门便被人大力踹开。
只是一瞬,闯进来的人便捂住口鼻。
“什么味道!”
“腥臭!”
铃铛上前福身,“官爷,实在对不住,我家姑娘生有恶疾,便溺无法控制,所以房内味道复杂了些。”
铃铛两个鼻孔都被堵着,反倒像是常年伺候失禁之人早已习惯那般。
众人看向伏在窗边的顾莲儿,纷纷忍不住皱眉。
床上滴滴答答落下的浑浊之水,带着难以说明的恶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