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莲儿懒得费口舌,随口应了一声,就离开萱堂。
今日濯哥儿要去江家族学入学,她得过去叮嘱几句。
江夫人头疼欲裂,她此刻只想收拾秦婉如,没空再计较顾莲儿不伺候她这个婆母用早膳的失礼。
秦婉如是在睡梦中被吵醒的。
作业折腾半宿,她浑身酸软无力,好在江夫人是她姨母,也没有每日过去请安的规矩,她就干脆睡起懒觉。
可乌泱泱进来五六个粗使婆子,在晚秋的指挥下,搬起了她屋子里的东西,吓得她猛然从床上坐起来。
雪白的肌肤上满是欢愉后的痕迹,晚秋皱眉,不满的看向如墨,“还不赶紧伺候你家姑娘梳洗打扮!”
如墨忙不迭的去拿衣服,手忙脚乱地伺候秦婉如起身。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东窗事发,自己马上就要被拖出去打死了。
晚秋恭恭敬敬解释,“表小姐,夫人请您住到慈安堂去住,说亲戚之间,是要多亲近亲近的。”
秦婉如有些懵的起身梳洗完毕,丫鬟婆子也把她的日用品都打包好,送到慈安堂的偏房摆放。
看着有些空的房间,秦婉如才回过神来,“晚秋姑娘,姨母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晚秋眼底有明显的不屑,这表小姐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就没点数吗?
就算是普通农户家的姑娘,也不会做出这种莺期燕约的事情来,若不是为了江家颜面,为了少爷的仕途,这种女子就该沉塘了结!
秦婉如得不到答案,只能被如墨扶着到了慈安堂,走路那不自然的姿态,看得江夫人火大,往日看着是个乖巧懂事的,没想到尽会勾着爷们儿做那等事,日子久了,她儿子就被毁了!
偏偏,为了儿子现在专心学业,她还不能立马把秦婉如送走!
而另一方面,为了顾家的权势,又不能把她纳进门做妾。
江夫人进退两难,火气自然就落到秦婉如身上。
“你母亲跟着父亲外调去的远,我心疼你年幼,不想你去那穷乡僻壤吃苦受罪,才将你接来养到身边的,也算你半个母亲。近来我时常头疼,你便在慈安堂住下,给我侍疾吧。”
在江夫人凌厉的眼神下,秦婉如想要哭诉的话被卡在喉咙里。
姨母今日的脸色,比那日发现她和表哥有了夫妻之实,更难看。
江夫人目光炯炯,像是要吃了她似的,哪里像是有病?
想到昨晚江初年对她的承诺,秦婉如盈盈一拜,“是,婉如都听姨母安排。”
江夫人听到这矫揉造作的声音,更加头疼,外甥女怎么一股狐媚子做派!
她要好好教导这个外甥女,给她掰正过来!
——
慈安堂的事,顾莲儿抛到脑后,在江家族学外,等到了顾荣濯。
五岁的小少年穿上了合身的衣服,双眼熠熠生辉,从马车上下来,对着顾莲儿做了一个不太标准的揖。
“嫡姐。”
顾莲儿抬手给他纠正了一下,“濯哥儿不必多礼。”
姐弟俩一高一低站着,看向江家族学的牌匾。
“濯哥儿,你说,人为什么要读书?”
顾荣濯想到将军父亲在嫡姐走后,被二房三房的人围追堵截滔滔不休说到躲起来的样子,认真道:“是为了跟人讲道理。”
将军父亲不让他把那些事告诉嫡姐,他就不说,但是他要自己学会讲道理,把那些聒噪的人说的安静下来。
顾莲儿被他孩子气的话逗笑,“那学武又是为了什么?”
顾荣濯想到将军父亲每次握紧拳头却又松开,任由二房三房的人叽叽喳喳的样子,比上一次回答更认真:“为了让别人乖乖听我讲道理。”
如果将军父亲能把那些人打倒在地,然后慢慢讲道理,就不用躲起来了。
小孩子的想法很纯粹。
顾莲儿笑着蹲下,平视他的眼睛,“濯哥儿,君子当,处立锥之地,不坠青云之志;居庙堂之高,查蒲草之思!只有君子为国前仆后继,才能国祚绵长,长治久安!”
顾莲儿说的认真,顾荣濯听的认真,“你学文学武,都不能用于挟私报复之上,应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懂吗?”
顾荣濯点头,有些话一时之间是不太懂,但是他会把这些话记在心里,然后去弄懂,去做到,绝对不让嫡姐失望!
顾莲儿揉揉他的脑袋,“乖,进去吧。”
顾荣濯对着顾莲儿又作了一揖,比之前标准许多,然后大步迈向学堂。
顾莲儿转身,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胡须发白的老先生,身后站着书童,拿着他讲课所需的一应物品。
“见过先生。”
这便是江家族学德高望重的先生,江长枫。
曾经因为庶子的身份,在嫡子入朝为官后便失去了一展宏图的机会,自暴自弃一阵后,便投身到家族的教育事业中,如今,已经是江家举足轻重的人物。
只有自身足够强大,别人才不会拿你的出身说事。
江长枫方才已经把顾莲儿所说的话都听全,如今又看到顾莲儿眉眼间皆是一股正气,很是欣慰,“江家有你,年哥儿有你,是有福气的。”
顾莲儿但笑不语,做足新妇的娇羞姿态,心里想的却是,这福气,怕是江家受不起呢。
她想要报仇,当然可以手起刀落把江初年大卸八块,可受过江家救助,甚至江老太爷的学生,怕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她和父亲淹死。
她不能让父亲两世都因她而死!
江长枫欣赏顾莲儿,一个女子有这样的见识和抱负,是很多男子都不见得有的。
想到人人都传顾莲儿相貌丑陋,粗鄙不堪,江长枫摇头轻笑,“世间闲言碎语,大都是以讹传讹,为了满足心中那些恶念产生的,少夫人不必因为他人的评价而遮掩自身锋芒,老夫看你有大将之风!”
她不丑,她也不是不学无术之辈,怕是才学,普通男子都赶不上。
他相信顾家嫡子在她的影响下,也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顾莲儿惊讶一个素未谋面的先生对自己有这样的评价,心里某根弦松动,也许,江家并非全是欺世盗名之辈?
谢过江长枫的夸赞,又说了些幼弟顽劣,若有冒犯之处请先生海涵的话,顾莲儿上马车回江家。
马车晃晃悠悠,顾莲儿眉头紧皱,她不想牵连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