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渊偏头过去看夜景念时,纪桑宁将视线落在他身上,方才她问的时候,看见了匆匆赶来还没来得及变换回来的他,暗紫色的眼瞳如一潭幽水般深邃,与那日在魔谷见到的一般无二。
原来,他竟真的是夜渊。
他是魔尊,又为何对她言听计从,她让他做什么,他就尽数照做了。
正愣神时,小五从画舫传来了一片令羽,“大人,妖帝来了!”
“司九,你将小念带回府,今夜我会宿在画舫,就不回去了。”
夜渊真要伤害小念,无需等待什么时机。
她很快消失,往画舫而去。
“司九?夜渊你还是如从前那般喜欢骗她。”
不大不小的声音,在人声鼎沸的街市,却恰好落在夜渊耳里。
“冥主还是喜欢在暗中窥探别人?”他知道,沧溟很早之前就在那里了。
“本尊做什么与你何干?”
“永远用假的身份靠近她,她生平最厌恶欺骗,怪不得她到死都恨你。”
话音未落,夜渊的手已经掐上了他的脖子,“本尊犯过错,本尊自然会认,只是你可不无辜。”
声音如同淬了冰,渗着无尽的寒意。
感受到他的元神在一点点离体,沧溟的那具躯壳也开始虚浮起来,白皙的脖颈上留下红色的印。
“本座可是主宰生死的冥主,又如何会被你轻易杀死呢?”
他淡淡地笑,温润如玉,就算元神离体,他也死不了。
夜渊适时松开手,元神回到身体里,掌心磅礴的力还是震得沧溟后退了几步。
“沧溟,本尊警告你,若是你说些不该说的,天涯海角,本尊都不会放过你。”
沧溟没把夜渊危险的话放在心上,他注意到了夜渊身旁的夜景念。
生得真像,朝芜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他被宽大衣袍挡住的手,已然紧握成拳,只是脸上仍旧是那般温润。
夜渊凭什么,可以让朝芜为他生孩子。
夜渊很快带着夜景念离开,只剩下了沧溟和烈炀。
沧溟修长的指尖抚上自己的颈部,施法将那红印抹干净。
“主上,您大可不必如此受制于夜渊。”烈炀将沧溟的情绪收进眼里,内心替主上不平。
“本座的确不是他的对手。”冷静了下来,他的声音又变回从前那般。
“可是若没有您朝芜是不可能……”
“够了!”他硬生生打断烈炀要说的话,他不喜欢听到这些话。
她不欠他什么,是他为自己犯下的错弥补罢了。
烈炀也没能再继续说下去,默默低垂着头。
“今晚,本座想去看看她。”
看看她,如今过得怎么样。
画舫里,纪泽站在最高处,这里视野最好,可以看见楼下的所有人,他的听力好,还可以听见他们在讨论什么。
今日是上元节,虽然昨日突遇穷奇袭击,但还是有不少人来这里喝酒消遣。
有人关起厢房门大谈国事,有人喝得烂醉如泥,坐在台下听曲,有人拿着酒壶穿过整个画舫…
觥筹交错,交谈声不绝于耳,多是达官显赫,贵族子弟。
他微眯双眸,眼底一片阴郁之色。
身后的逐风开口问,“帝尊,可否要处理掉这些人?”
“别急,慢慢来,一个一个来……”
他不慌不忙,这画舫里一定有什么秘密,要是这么快就把它毁了,多无趣。
“去把这画舫的主人找来。”
逐风退出去,往画舫楼下走去。
纪桑宁坐在小五的房里,手指一下一下叩击着桌面,等到逐风还有三步就要敲上门时,她用眼神示意小五开门。
门从内打开的瞬间,逐风的手正好抬起,尚未触碰到门。
“舫主,妖帝有请。”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小五走出去,逐风走在他的后面。方才开门的一瞬间,他以最快的速度扫了一眼房里,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纪泽推门进了画舫最里面紧闭的厢房,仔细打量起来,这里跟其他的厢房不一样,里面也没有人,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
一眼看见窗外的圆月,这间房位置不错,适合赏月。
逐风领着小五走了进来,看见帝尊正立在窗前,此时高悬的圆月被厚厚的云层遮掩,只露出一小部分。
“拜见帝尊。”小五恭恭敬敬地行礼。
纪泽随手变出一副棋盘,放在桌上,幽幽开口道,“舫主和本帝下一局如何?”
黑白相间的棋盘,摆得整整齐齐,错落有致。
“既是帝尊之令,必从之。”
小五说完并没有坐下,没有纪泽的应允,他便只能站着。
他盯着棋盘很快发现,这个棋盘看似普通,但实际上是纪泽的一道神识所化,每一个棋子都蕴含着他的神识力量,宛如一个缩小的战场。
显然,这并非普通的棋局,而是注入内力的斗决,妖帝在试探他。
“舫主,请吧。”纪泽微笑着说道,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谨遵帝尊之令。”
小五深吸一口气,坐在纪泽对面,拿起一颗黑子,对准棋盘上的白子轻轻一压,神识力量自指尖流入棋盘,引发了棋盘上的一阵波动。
神识力量化为一个个棋子在棋盘上纵横飞舞,小五的神识化形紧紧盯着妖帝的手指,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神识力量仿佛被纪泽控制住了,根本无法挣脱。
小五心头一惊,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被纪泽料到,仿佛是在按照纪泽的指示进行。
“小五,冷静下来。”
他听见大人的声音传入耳里,方才大人将挂在脖子上的玉递给了他,告诉他放在衣袖里,就可以听到她说的话。
听到纪桑宁的声音后,他一下安定了不少,执起一枚棋子,稳稳落了下去,将纪泽神识围成的屏障攻破。
即便如此,妖帝的功力,仍旧远在他之上。
两人一来一往,待半个时辰后,黑子已经落后于白子。
纪泽睨了一眼小五,磨了半个时辰迟,探得他的神识里没有一丝熟悉的气息,手法也不过是中等水准。
不管是纪桑宁还是夜渊的棋艺,他都领教过,这人的手法,并不像是他们的。
没了耐心,纪泽衣袖一挥,棋盘散去,他也站起身来,“本帝乏了,回宫。”
房门打开,他走了出去,逐风跟在他的身后。
“颁布御令,明日早朝议事,任何人都不得告假。”
他要将朝中这些只知寻欢作乐的人,都清理掉。
“这画舫,给本帝盯紧些,还有刚刚那个舫主的行踪,见了谁,做了什么事,及时禀报。”
纪泽是用法术传音的,就算这画舫人多眼杂,也不可能听得见他的话。
待他的身影走到画舫尽头拐角处时,纪桑宁倚在门上,看见了纪泽的一袂衣角,然后消失在眼前。
纪桑宁眼底没有太多的波澜,唇角噙着浅笑,冰冷而决绝。
总有一天,她会站在纪泽的面前,将他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与折磨,悉数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