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离婚协议书时,绣花感受到工作人员毒辣的目光,仿佛落笔那一刻,她便是个不祥的女人。
工作人员是两位中年妇女,身材早已走样,但她们打死也不会离婚的,她们老公不敢。
走出民政办,梁羽生悄悄对陈绣花说:“那一半礼金如果不还过来,也没关系,我还可以弄到许多合欢散,咱再去树林,一百次一千次算是可以偿还了。”
“你——”陈绣花气得指着梁羽生,举起手想给他一巴掌,但被梁羽生挡住。
“去一次也去,两次也去,一百次不多,一千次不少。”梁羽生狡黠地说。
陈绣花动不了手,但吐一口沫到他脸上。
只见梁羽生伸手抹去,冷笑地说:“怎么?还想念着一夜夫妻白夜。我呸,我执意留你,你却不领我的情,你他妈真贱。”
梁羽生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陈绣花回去收拾几件随身衣服,放进布袋里,打算回娘家住几天。
她心里是想着住几天,但能住多久一点把握没有。只好用住几天哄骗自己。
当她背着布袋回到村子时,远远看见大门口站着一堆人。
为首的是父亲,后面站着是两位哥哥。两位嫂子站在靠后的侧边,作出翘首以待的神情。
看清父亲手中拿着一条荆棘,两位哥哥拿着一只猪笼。
陈绣花倒吸一口冷气。她知道这个家她不能回去了,但她仍不甘心扫视人群,希望能看到母亲的身影。
母亲并不在人群中,陈绣花并没有多失望,只是心像冰封一样,在世间已没有一点温暖。
“爸——”
陈绣花还是喊了一声。
“再往前一步,我不打断你的腿。”父亲拿起荆棘指着她。
两位哥哥和嫂嫂脸上也布满怒气。
陈绣花知道她再也不是这个家的女儿,此刻是他们的耻辱,或者说是一个毒瘤,一只苍蝇。
“有多远滚多远,有辱家门的货。”大哥不等父亲再出声,便挪上前冲着绣花骂。
陈绣花迟疑一下,本想继续向前的,但听到大哥这般斥骂,抬起的脚收缩回来,浑身抖了一下。
此时她多希望母亲能出来说一句。她是从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无论变成怎样母亲不会嫌弃的。
可绣花等不得,转身就狂奔,任由泪水模糊双眼。
身后她仍听见父亲的咒骂。
天大地大,却没有一个地方能容纳她一个弱女子。
走到山岔口时,山风吹拂着她的脸庞和秀发,绣花感受到一阵舒畅。
自己是自己的一切,绣花突然想到要去找陆景川。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没理由嫌弃自己。
绣花发出一阵阵狂笑。她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震惊。
她来到蒲坑村,找到陆景川的家。因为上次已来过一次,很容易就能找到。
农村白天不关门,绣花推门就走了进去。陆父陆母正在院子里剥玉米。
绣花也不跟他们啰嗦什么,直接便问陆景川房间在哪里,她要休息一下。
陆父陆母认出是上次来闹那个女子,心里虽然蒙圈,但知道儿子曾对不起她,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你要休息,去另外一间房吧,我收拾收拾。”陆母说。
“不行,我就要到陆景川房间。”陈绣花坚决得近似歇斯底里。
陆母只好带她去,绣花走进房间,也不嫌弃一个男人房间的脏乱。
她叫陆母拿扫把来,她收拾一下再休息。
陆母很快便拿来扫把,陆父早就走出去通知陆景川了。
可是陆景川又到隔壁村搞偷鸡摸狗的事,一时半会回不来。
收拾好房间,绣花跟陆母说,晚饭多煮一些,她肚子饿。
陆母点点头,心想这个烫手山芋,怎么弄出家门呢。也只有等儿子回来再做打算。
陆景川还是收到风声,奔跑回来时,满头大汗,他撞开自己的房门,只见绣花安安静静躺在自己床上。
“你来干嘛?”陆景川问。
“我想来就来,你想听什么理由。”陈绣花镇定地说,底气十足。
在这个世界上,她最不欠的人是陆景川。她一点也不怕眼前这个男人。
毕竟他也只二十来岁,跟自己差不多年纪。
“给我滚!”陆景川大声说。
“凭什么你要我滚便滚。你要我脱衣服就脱衣服,凭什么?”陈绣花一阵怒吼。
面对伤害自己的男人,她没有半点示弱。
陆父陆母被绣花的声音震慑,陆景川也后退一步。但他很快镇静,走上前边对陈绣花拳打脚踢。
陆父陆母赶忙上前阻止,拉开陆景川。但是绣花还是被陆景川狠狠摔到墙角里。
“混蛋,我的人生被你毁了,我做人做鬼都不放过你。”
绣花拿出剪刀抵住自己的脖子。陆父陆母吓得倒退两步,陆母叫绣花不要做傻事。
她愿意住这里欢迎来住,无非是多添一双筷子和一个碗的事。
陆母还说认绣花当闺女。陆景川听不得这些话,气得转身离开。
陆母见绣花情绪安稳了,便上前取下她手中的剪刀,帮她抹干脸上的泪水。
绣花哇的一声哭出来,陆母抱着她,也跟着哭起来。
她知道一个新婚女子的绝望,夫家还没站稳脚,娘家又回不去。
“你是第一天来我们家,我宰一个大公鸡欢迎你。”陆母说。
陆父陆母除了生了陆景川一个儿子,还有两个小女儿:陆小慧,陆小凤。
两个妹妹见家里来了一个女人,还是上次来闹事那个女子,心里充满敌意。
但母亲这样对待她,她俩也不敢多出声。
陆景川回家探探头,见绣花还在屋里,便又往外跑。
半个多月都没踏进家门。在两个妹妹轮流送饭给他吃,他也不曾饿过肚子。
自从绣花到他们家后,陆小慧和陆小凤发现家里活都不用她们出力干了,洗衣做饭,扫地,喂猪,喂鸡,全部绣花做完。
她们轻松又自在,当起了农家大小姐,活了十几年,她们这段时间才活得滋味。
很快她们并不敌视绣花,有时还开玩笑喊她大嫂。
当她们送饭菜给陆景川吃的时候,她们问最近饭菜有什么变化,陆景川说没什么变化,像是香了一点。
两姐妹笑着说:“都是花姐做的。”陆景川沉下脸,但是还不忘往嘴里送饭。
半个月后,陆景川也忍不住回家了。他故意作弄绣花,比如放一条小蛇到鞋子里,还好是没毒的。
还有绣花睡觉时,陆景川故意把大裤衩裹住绣花的头以为有乐趣。
陆景川知道绣花怀孕,还踢她的肚子,陆景川骂骂咧咧说不是他的种。
所幸肚子里的孩子命大,十月怀胎后,顺利诞生,他就是比铁牛大一岁的陆家明。
陆家明长大后,人人都说他像陆景川,陆景川慢慢接受他。
绣花在家受到陆景川的折磨,在村里又受到别人的指指点点,一日近似一年的速度衰老。
因为绣花懒在陆景川家,没有一个女子敢嫁给他。陆景川更加发狂到外面沾花惹草,以为这样就能激退绣花。
一个毫无底线地守候,一个毫无底线疯狂,竟然也这样过了二十多年,或许已形成默契。
但当绣花知道陆景川买回力鞋子给寡妇梁玉珍,她表面说不在意,心里其实十分难受。
她心里早已爱上折磨她二十年的男人——陆景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