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式杏花微雨惜败于你的自在青莲,温予舒今日我便一洗前耻。”
赢枯说罢蓄力一击。
温予舒神色凝重。
赢枯三年前的杏花微雨尚显稚嫩,如今已是出神入化。这一剑似有雨后杏花微甜的香气,让人忍不住沉醉,深陷其中。
不过温予舒知道,这便是杏花微雨厉害之处,让人在杏花的甜美意氛中丧失神智,不知不觉死在剑下。
据说死在这一式下的人都面带微笑,死状可怖。
温予舒运转长春功,保持神台清明。
待那一柄缠绕着杏枝的长剑带着醉人的清香倏忽而至时,他的却邪剑仿若迎风绽放的雪莲,又似雾纱迷蒙的月光,完美挡住香气背后出其不意的剑光。
两剑相交,激起百尺内草木臣服般尽数倒伏,数息后两人纷纷后退几步。
赢枯很在意自己后退几步,他紧盯着温予舒,看他同样后退四步,顿时大喜,又是欺身上前,双剑分分合合,正是势均力敌。
殷朔这边比温予舒轻松些。
黑衣人伤他一次后便不敢再尽全力,只是阻挡他朝温予舒的方向去,甚至还想将他带远。因而缠斗中,殷朔能时时关注到温予舒的情况。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温予舒。
彼时温予舒确实挥剑呼啸往来,但他每次都银甲覆身,银盔锁面,殷朔根本不知道战盔下的面容如何。
而如今,他终于摘掉满身累赘,在殷朔面前绽放出独属于他的璀璨荧光。
他金质玉相,冷冽如寒霜雪梅。
他身着轻衫,飘逸如流风晓月。
他身姿挺拔,气势如骄阳苍松。
这般行貌与白日还病弱的温予舒几乎不似一人。
四人混战大约一炷香后,远处马蹄声越来越近,声如洪钟的声音大吼:“何人放肆?”
殷朔终于松了一口气,来人是龙武军御封大将军,大殷第一高手邓寒云。
邓寒云持枪而来,骤如闪电。
黑衣人与赢枯对视一眼,转身便走。
殷朔欲追,但是温予舒却忽然脸色苍白如雪,喷出一口夹杂着内腑碎片的鲜血,只能半跪倚着剑勉强支撑。
殷朔目眦欲裂,不再理会逃跑的两人,赶忙扶着温予舒,焦急问他如何。
他知道一定是擅自动用内息,让残碣针又活动起来。
颜平明确说过,如果一月里用内息,残碣针会反噬地更严重,但是怎么个严重法却一字没提。不过当时他的神色极为严肃,显然妄动内息的后果是温予舒承担不起的。
殷朔慌了神,就连邓寒云说话都不曾回应,只是不停地将自己的内息输进去,不过温予舒丝毫没有好转,输入的内息如石沉大海,根本无用。
殷朔只好停手,先将痛苦挣扎的人打横抱起,放回到熟悉的主室床上,从床下暗格里掏出一颗锦盒包裹的橙黄色药丸,喂温予舒服下。
这是一颗极珍贵的保命药,殷朔丝毫没有犹豫就喂给了旁人。
殷朔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着温予舒逐渐平静,几乎涣散的瞳孔慢慢汇聚光亮,微不可查的视线凝在他身上。
“殿下”虚弱如雏鸟的声音轻轻响起。
殷朔激动地凑近。
一只连指甲都失去血色,苍白得似乎要消散在空中的手掌轻柔地抚上殷朔后肩仍在滴血的血洞。那只匕首曾深深地插入,后肩衣衫的深紫色被刺眼的鲜红彻底吞没。
“殿下,找医师看,我没事。”
殷朔眼眶发红,将那只手握在手里贴在自己脸颊,半晌后道:“好,等我。”
温予舒浅浅笑笑,闭上眼睛,仿佛一朵绽开到极致即将凋零的昙花。
殷朔心里一紧,赶忙去太医署拉人。
太医正辛泰在马上颠簸到老骨头都要散架,终于看见了病人。
不过辛泰先道:“殿下,不如让下官先为您处理伤口,您千金之躯怎可耽搁。”
殷朔却不悦,沉着脸只说不用,让他先看床上之人。
辛泰不敢再请,只好将伤药奉上,这才搭上一只细瘦的手腕,细看面色才发现原是上次高烧之人。
不过辛泰仔仔细细地诊脉,却发现与上次的脉象截然不同。
上次人虽然高烧,但脉象平稳,只是虚弱所致,可如今整个脉络却乱作一团,就像飞乱的蓬草,理不清头绪。
不仅如此,脉搏也异常虚弱,有如枯树老枝,生机全无。
辛泰的眉头皱得像座小山,短短地几天到底发生什么,脉象会如此翻天覆地。
他只好问殷朔:“殿下可知小公子发生何事?前几日的脉象已有大好之事,现如今却、却……”
辛泰叹叹气,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明确。
殷朔将实情告知。现在颜平不在身边,整个太医署就是眼前这位辛医正医术最佳,殷朔只能把希望寄予在他身上。
辛泰听完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将温予舒衣服解开,确实看到四处打入残碣针的痕迹。他接着又继续诊脉,这一搭半晌都没动静。
殷朔在旁边焦急如焚,只感觉辛泰希望渺茫,正巧南策事毕复命。殷朔出门小声说:“去找阿衡,让他务必尽快将颜平小医师带过来,就说温予舒误用内息,性命垂危。”
南策大惊,不敢犹疑,赶忙去找刚刚回府的阿衡。
那边辛泰终于收回了诊脉的手,思考半晌道:“殿下,老朽想尽办法只能保他五日不死,夺天颜氏的飞针之术才能让他内息平复,殿下还是尽快找公子原先的医师看看。”
“老朽惭愧,学艺不精。”
辛泰起身满脸都是歉忱。他深深鞠躬,表示歉意。
殷朔知道他已尽力,毕竟就是颜平都考虑了很久才能想出救人的办法。他当下扶起辛泰,正色道:“本王已派人去请,这几日辛苦医正住在府上。”
辛泰连连道应该,便去施针开药,折腾到半宿。直到子时锣敲开,殷朔心中一颤,就是去看温予舒,却见人似乎没有发痛,还睡得平稳,才有心思处理他的伤口。
这一夜极不平静,不仅殷朔心绪不宁,宫中殷帝同样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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