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机会温予舒便也想看看文化繁荣的殷。这般想着,殷朔又问道:“我竟一直未注意大殷的官话你说得如此好,竟和本地人无甚区别。”
温予舒笑道:“予舒启蒙先师就是殷人,游历到楚,便安居下来。小时候我先学的殷语,后来才学楚话。”
“不知先师名讳?”
温予舒肃然道:“先师姓李,名讳百龄,不过是乡野之人,殿下只怕不知。”
却不料殷朔大惊,忙问:“可是号称思渺先生?”
温予舒更是吃惊,“殿下怎会知?”
殷朔哭笑不得,“你可知李思渺是何人?”
温予舒摇摇头,老师并未提过。
殷朔一字一句地说:“史有载:李氏百龄,字号思渺,才本王佐,学为帝师。论深切于事情,言不离于道德。智如子房而文则过,辩如贾谊而术不疏。”
殷朔说罢,温予舒眼睛都瞪圆了,磕磕巴巴地说:“可是老师从未提过。”
殷朔站起来跺几步才说道:“父皇践祚不久,帝师便辞官远去,隐匿不出,我竟不知他往楚去了。更想不到你竟是帝师门生。”
温予舒还是难以置信,“只凭字号怕是有些武断,家师只教我些礼仪儒学,未曾修习过御下之术。”
“我且问,帝师是否童颜鹤发?”
温予舒沉默不答。
殷朔又问:“帝师身怀不传绝学,学之可延年益寿,年近古稀仍矍铄精神,是否如此?”
温予舒神色仓惶,显然已经确定。半晌,他哑着嗓子低沉道:“老师确实有独门绝学,名唤长春,习之洗经伐髓,祛病延年。老师曾说,长春功不易修行,如今唯有我堪堪能登大堂。”
殷朔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温予舒,竟想不到他是帝师的关门弟子,更想不到帝师已然故去。
他问道:“帝师为何会在楚地突然辞世?”
温予舒黯然回道:“老师绝笔言:人生会合那可常,一觞一咏情难忘。只恐月落酒杯尽,依然离别成参商。”
“只怕是殷地旧事惹人烦忧,长此以往,忧思成疾。老师病重之时,命我将他葬于菩提老树下,竟不肯归柩回乡。”
窗外喧嚣渐渐平息,屋内屋外只有风沙呜呜回荡,似是在为一代帝师潦倒离逝而悲叹。
一时二人无话,各自神伤。
直到月出中日,南策叩门。
“殿下,于典军有发现。”
殷朔听闻这才收心,让温予舒侧躺好,又给他盖好被,说一句“等我回来”后,匆匆而去。
温予舒却是久久不能平静,谁能想到自己的授业恩师竟会是殷皇帝师,撇开身份,他还能叫殷皇一声师兄。
他有一肚子的疑问,为何恩师荣誉加身却辞别离国,再不回乡?为何抑郁寡欢,即便长春功于身都重病难起?
如果恩师只是乡野之师,这些疑问都只关乎个人,温予舒不欲过多探究恩师家事。但是现在牵系国朝,便由不得自己不思不想。
前路本就堪忧,又牵涉皇家机密,他会怎样走下去?又会在这个庞大的旋涡中承担什么样的角色?
思绪复杂翻涌,不多时便听得窗外更夫锣鸣之声。
子时,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