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予舒还在昏睡,上了药的背部大敞着,偶尔风一吹,身体就紧一紧。
本来意志能克制的疼痛在昏睡的本能驱使下渐渐加剧,偶尔能听见几声浅浅的闷哼。
殷朔把唯一一床被子披在了温予舒身上,自己就坐在床边,一直怔怔地盯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天亮了,暴雨之后的晴天格外美丽,像一整块碧蓝的玛瑙,温予舒就在这一片日光下清醒过来。
帘幕卷了起来,怪不得能感觉到温暖的阳光。
他环顾四周,还是在熟悉的营帐,除了多出的黑色铠甲和锋利的长刀,一切都好像没有改变。
脚步声攒动,温予舒转头望去,殷朔迎着满满的暖意大步走来。
那暖光打在他每一根发丝上,照在他俊朗张扬的面孔上,竟是如此夺目。
他走近,端着大碗,先放下帷幕,转头见温予舒忍着痛苦起身拜见,连忙一把按住。
温予舒诧异极了,跪起了一半的身子僵硬住。
“刚给你上了药,这几日别乱动了。”
温予舒这才想起来昨晚发生的一切,雨夜下他真的是撑不住了。
“谢殿下救命之恩!只是这是殿下的居所,舒实在不敢擅入。”
一介战俘,堂而皇之躺在主将的床上,实在不可思议,他就以这种僵住的奇怪姿势恳请殷朔让他离开。
“你没地方去,营地都被占满了。”
温予舒想说,他只要像昨晚一样跪在营帐外就好,这才是战俘的正确打开方式。
但是殷朔不给他机会,轻轻用力让他继续趴在榻上。
他的另一只手摸出一只汤匙,温予舒本以为他要自己进食,却没想到殷朔用粗制的木勺舀起粥饭,喂到他的嘴边。
温予舒瞪大双眼,不敢张嘴,即使干燥的嘴角生出几块皮屑,即便饥渴万分,他也绝不敢让帝国的皇子侍候自己。
眼见喂不进去,殷朔不耐烦的说:“本王把上好的伤药都用在你身上了,一整瓶一点沫都没留下,你要是乱动再把伤口撕裂,可别怪本王不客气。”
温予舒这才微微地张开双唇,瞬间温热香甜的米粥划过唇齿,落入许久未进米水的肠胃。
似是舒服了一点,他的脸颊终于松懈了点,不再一直紧绷。
就这样,温予舒小心翼翼地吃,殷朔食髓知味地舀,不多时,一大碗米粥就见底了。
这时,帐外啪啪啪的响起了骇人的鞭声,一阵鬼哭狼嚎的痛哭声随即传来。
温予舒听着这尖利的惨叫有些耳熟,想到了什么,朝声音处微微转头。
殷朔挑下眉,继续喂食,“看什么?打个人而已,这人本王不喜欢。”
温予舒这才把眼神收回来,双眸满是讽刺。
内侍监才把他打得重伤,谁能想到只过了一夜就风水轮流转。
只是,温予舒心想,自己的事,殷朔也从他身上盘查得差不多了吧。
“解恨吗?每日他可是要足足挨上一百鞭的。”
温予舒暗道果然。
又听殷朔说:“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主将,手下那么多兵,还能被一个小小的阉人拿捏住。”
温予舒垂头不语。
“不过,昨天倒是本王胜之不武。今天这瓶伤药,就算是补偿了。你且好好养伤,等好全了,本王要再与你一战。”殷朔说得眉目飞扬。
温予舒却是不知如何回答。
前路飘摇,尚不可知。那一战,于他太过遥远。
殷朔可不知道他这样想,见他不应,又激将道:“你可是怕了?真的不敢与我一战?”
温予舒还来不及回应,就听得帐外战马嘶鸣,角声呜呜地吹响。
这不像是班师,只怕正如他所想,殷朔还要继续北上。
温予舒的手指攥紧了,纵然对君主失望至极,但眼看着敌军攻破自己拼命相守的国家,仍然不能平静。
殷朔放下大碗,从衣袖里掏出一粒药丸,他把药丸放在掌心。
“你猜到了。不过这种场面予舒还是不要看了。这是软骨散,你在这里休息几天,等我回来。”
殷朔将药丸送到温予舒面前,亲眼看他吞下。
片刻,温予舒就感觉浑身酸麻,根本提不起力气,走几步都勉强,更遑论逃跑。
他只能看着殷朔穿上甲胄,提起长刀,留下一小队兵马,然后大跨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