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前的这个男人实在是不像只有26岁的样子。他瘦骨嶙峋，两颊深陷，眼下挂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他一身黑，黑色的衣服更显出来他的瘦。这衣服造型别致，长袖高领，又做了一些让人费解的破洞，配上他那过于宽大飘逸的裤子，和一双到处是刺的马丁靴，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他一见到几个人，目光就刷的一下子望过来，温暖竟然从他的目光看到一点躲闪和无助。
可能是他的打扮过于奇特，李亚杰本来想说的话一下子卡在喉咙里，姜琦自觉地上前承担了问话这个工作。
“谭先生，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这位谭先生勉强的笑了一下，“没什么好问的，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要是找不到就算了。”
他这话说的实在是蹊跷，姜琦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意思，不是你们主动报的案吗？为什么现在又说算了？”
谭睦被她的两连问吓到了似的，他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说：“是我报的案，我的意思是，你们尽力而为，实在找不到也没办法。”
姜琦有点无言，他这个反应，怎么看怎么像是自导自演了一场戏来提升知名度，毕竟艺术家这个行业，没有流量和人气就等于没有饭碗，做出一些哗众取宠地事情似乎也算常见。
因此她语气多了几分生硬，“谭先生，你要想清楚再回答，如果你知道一点什么，希望不要隐瞒，阻碍我们的进度。”
她加重了‘阻碍’两个字，谭睦却已经镇定下来了，他小声地说：“我没瞒什么。”
姜琦刚想语言威逼恐吓一下，李亚杰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两步走到了角落，接了电话，低低的应了几句，接着挂了电话快速地吩咐：“张杨、姜琦、温暖跟我走一趟，鸿源留在这儿。”
温暖跟姜琦对视一眼，迅速跟着李亚杰上了车。
李亚杰不仅带了他们仨，还带了另外一车的同事们，他边开车边跟三人解释，“有个女孩要跳楼，站在金银街福金大厦上。能不能快速查到她的身份？”
张杨无奈地说：“不能，那片儿人流量太大了。”
金银街是A市最繁华的一个部分，他不单单指一条街，而是那一片区域，都被称作金银街。福金大厦在A 市没彻底发展起来，曾经是这一块最高的商业建筑，整个鹤立鸡群的高其它楼一截。
但随着A市日益发展，它已经失去了最高楼的名号，但人们仍然记得它的辉煌。福金大厦现在是个功能齐全的商业大楼。里头服装、娱乐、日用等一应俱全，开发商把楼顶做成了旅游区，又在那个还不算发达的年代大肆宣传，这一块已经成了打卡区。
金银街灯红酒绿，明亮如昼。整条街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就像姜琦说的，这个点确实是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
警笛不要命的响，才算从人群中挤出了一条道，但也只能在外围停下。
金银街内部是不通车的，几条道路都用石礅立了一排。众人从车上下来，匆匆往福金大厦跑。
福金大厦下围了一圈圈的人，但人们默契地空出了一个圈子。虽然都想看热闹，但没人想被砸个正着。
大家都举着手机，仰头望着，各类言论层出不穷。姜琦还听到有人喊着快跳啊，她狠狠地瞪了那男人一眼，脚步不停的往里冲。
那男人被瞪得怒火丛生，大声嚷了一句，“有病是吧。”
周围人眼神都很不善，这男人只好闭了嘴。
有些人就是这样，与本人无关的事，巴不得越乱越好，这样他们才能在这混乱中偷取一丝丝的慰藉。
——
女孩儿站在栏杆上，从上往下看，围着的那一群人像极了一个个黑点。平日里，她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这里的灯太亮了，看不见星星。东西太贵了，她碰都不敢碰。地上太干净了，来往的人太恣意了，这些都让她的自卑无处可藏。
夜风刮过，过肩的头发在风中乱飘，她裸露在外的皮肤感到了寒意。
身上的红色裙子并不是她喜欢的风格，红色太过于张扬，她还是喜欢浅一点的颜色。
她想了很多，从身体不好的父亲，到哀怨忧愁的母亲，再到她的一时糊涂，最后在她脑海里的，竟然是上学的时候看见光鲜亮丽的同桌桌子上的崭新的文具盒。
好吧，她心里想着，爸爸妈妈，希望你们平平安安的。
她闭上了眼睛，重心缓缓往前，整个人飞一样的坠落。
李亚杰他们是到的最快的这一批人，但他们刚刚挤进人群的时候，就听见了一阵阵的惊呼，李亚杰眼皮一跳动，反射性地抬头看去，就见一抹红色从空中坠下，砸在地上，溅开了一地的血花。
鲜血和她红色的裙子融为了一体，难分你我，周围一片相机闪动的声音。
姜琦在这一瞬间感到了无比的愤怒，她很想把这群人手里的手机都扔了，并且大吼一句“有没有公德心啊”，但这是媒体流量的时代，人心又怎么按捺的住呢。
李亚杰吩咐着紧赶慢赶到的同事们疏散人群，拉警戒线，处理现场，提取DNA确定死者的身份。
赤裸裸的死亡现场的各种照片在网上被一次又一次地转发和点击，短短几分钟内就冲上了热搜榜。与此同时，一个话题突然冒出来，吸引了一众舍猎奇爱好者的注意力。
《坠落》兑现，下一个是谁？
舆情办的警员一个个被从梦中喊起来，删着网上的帖子。
姜琦在帮着疏散人群，她情绪很差，她面前那个男的又一直伸着手拍拍拍，大概是料定了警察不敢动他们这些普通群众，还扯着嗓子喊着“推什么”，姜琦不经意间被踹了一脚，她眼里戾气满满，当场就想给这个人一点教训。
但还没等她落实的时候，肩膀上就搭上了一只手，温暖轻轻的搭着她，动作充满了抚慰的意味，“冷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