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台阶上刮了刮鞋上的泥，又在地上踩了几脚，才推开了那家店门，漂亮的女服务员迎上来，笑容甜美的问：“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男人这辈子也没被几个人正经喊过一句“先生”，几乎有些诚惶诚恐，他搓了搓手，讷讷地说：“要一个那个，变形金刚。”
女服务员去货架上拿的时候，男人拘谨地站在前台结账处，左右打量了一下店里的装潢。整个店里很亮堂，货架上摆着一堆对男人来说实在是过于精美的玩具，它们在漂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这么一屋子，得多少钱啊……
还没等男人算计明白，女服务员就抱来了一个盒子，她干净利落的扫了一下条形码，四指并拢往扫码结账的机器处一挥，“一共一千三百七十九元。”
男人面色犹豫，用粗糙的一双手擦了擦脸上已经干了的汗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掀起一边衣角在已经开裂的屏幕上擦了擦，扫码付了钱，小心翼翼地提着那个售价不菲的玩具推门出去了。
一千三百七十九，是他五六天的工资了。
想起老婆的嘱咐，男人叹了一口气，他主外老婆主内，儿子优秀的成绩是他的跟工友喝完酒后不停提起的骄傲，更是老婆教育理念的最好评判。
即使他实在舍不得钱，但还是决定听老婆的给儿子买下来。
他一边计算着卡里所剩无几的存款，一边顶着大太阳快步往家里赶，还不忘悉心注意着手里那一大盒。
正当他走的满头大汗时，两个人影引起了他的注意，男人喊了一声，见两人都不停步子，他皱着眉追过去。越追越偏僻，好不容易追到了其中一个，男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头部就传来阵痛，血从他后脑溢出，男人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转过头去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他倒在一片废墟里，那一盒乐高被他护在怀里。
——
温暖在M市确实没睡好，半夜里惊醒了两回，第二天回家之后，先在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但是整个人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时候，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的蒙圈。
“什么？人的骨头？”
姜琦那边乱糟糟一片，夹杂着女人的嚎哭声。她刚天翻地覆地吐了一回，语速很快，还带着几丝慌乱和虚弱。
“在盐新路旁边的河岸，盐新路还有个小学，几个小孩瞒着大人来这里游泳，噢，就是那个小学的学生，溺水了一位学生，消防部门捞人的时候，挖上来几块……骨头，身份还不能确定，剩余部位还在找，张杨已经去调查最近失踪人口了，李队让我先联系你。”
温暖睡意全消，一鼓作气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洗漱间，往脸上狠狠地泼了两把冷水，再胡乱一擦，拽起挂在门边的帽子，整个人跑了出去。
一脚油门，车如离弦之箭，往盐新路那边驶去，温暖拨通了姜琦的电话。
“我在来的路上，你别怕，要是看不下去，就离现场远一点，等我到现场。你先回忆一下尸体腐烂程度，然后告诉我”
姜琦随着她的话在脑子里闪了一下那几块碎骨的样子，闭了闭眼才开口。
“骨骼已经松散，上面还有点……人体组织，皮肉什么的都腐烂了，推测应该有三四个月了？”
温暖听完，看了眼车窗外明晃晃的太阳，她开口说。
“这是夏天，尸体腐烂速度会加快，可以往前推几——”
温暖话还没说完，就被电话那边一声尖锐的女声打断。
姜琦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另外几个孩子的大人七手八脚把一个女人抱住，她正要往那躺在地上的小小尸体上扑，几个只穿着泳裤光溜溜的男孩在大人身后站成一排，个个被吓的面色惨白。
姜琦脸色更难看了，声音也低下来。
“那孩子应该是没救了，安全教育天天喊着暑假不准下河泳游玩耍。”
温暖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几个民警同志在外边拦住了一帮人，正喊着：“别围观了，都散一散！”
可惜效果颇微，围观的大多数是一些民众，还有少数几个举着相机，都伸长了脖子想往里看。温暖出示证件，从人群中挤了进去，场面正乱成一团，痕检部门的同事和法医忙里忙外，几个大人正教训自家孩子，那几个小孩第一次见这场面，被吓得直哭。
看了一圈儿，温暖才从角落找到了姜琦，她正问着一个女人什么。那女人很矮小，背部微微弓起，一张脸饱经风霜，按理说，美这个词很难跟眼前这样一个女人联系到一起，她穿的很随意，脚上是一双让人不算体面的凉鞋，可等温暖走近一看的时候，发现这个女人底子确实还可以。
女人旁边有个小男孩，跟那一堆光溜溜的孩子看起来差不多大，但他似乎没有下水，衣服头发都是干的。
“您跟溺水的孩子是什么关系？”
“几个孩子都是同学，平时玩的很好，我们几个家长也彼此有联系，今天依言妈妈提前下班回家，没见到她家儿子，就在群里问，几个家长才发现家里小孩都还没回来，就一起出来找。”
姜琦正想继续问，余光瞥到了温暖的身影，喊了她一声：“温顾问。”
温暖冲姜琦点点头，“您家孩子没一起吗？”
“我把他关在家里头写作业了，还好，还好。”
那女人面色惨白的拍拍胸脯，似乎还有几分后怕，抓着小孩儿的手用了几分力气。
姜琦又问了几个问题，女人一一回答了，姜琦道了谢，才拉着温暖到了另一边，“她叫李芳馨，那几个家长情绪都挺激动，应该都挺后怕的，一会儿等他们情绪稍微稳定一点，我再去问问。”
“嗯，那几个孩子也问一问情况，我去看看那边。”
温暖说完，正要往李亚杰和林鸿源那边走，姜琦就拦住了她，“诶，别去了吧，那场面不太好看。”
温暖：“没事，我有心理准备。”
姜琦只能担忧的望着她的背影，已经想想到了温暖一会冲出来吐的场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