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时,顾落英一直盯着杨希的后背,透过衣服,皮肤,她可以看到杨希那颗赤红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
她很想一把拉住杨希问到底是不是你搞的鬼,她害怕杨希回答,因为杨希不会骗她,一定会说实话。她害怕听到那个答案,又希望找到那个答案。她宁愿杨希一脸坚定地告诉她,不是她干的,然后自己后半辈子堕入无尽的猜疑中。
她无法接受杨希将信交给吴言这个事实。
一整个上午,顾落英和杨希没有一句交谈。杨希是一个内向敏感的人,她察觉到落英身上不同以往的疏冷气质,她的性格让她不敢上前搭话。
“你心虚了么,杨希。你心虚于背叛朋友了么。”顾落英望着杨希的后背想着。疑问在心中像一团不断发酵的面团,越鼓越大,终于在中午,面团涨到了极点。
午休,顾落英最后一个回宿舍,三人都以为她又待在教室不回宿舍午休了。
顾落英推开门,面前正好站着杨希。二人四目相对,空气中有一刹那的尴尬。
杨希慌乱地转头想移开目光,却被顾落英叫住了。
“你干了什么?”顾落英冷冷地问。
“什么什么。”杨希根本不敢看着顾落英说话,眼睛慌乱地四下张望着。
“那封信。”顾落英想让杨希自己交代,但看来自己说得还不够清楚。
小日小月一齐放下手里的作业,回过头来疑惑地望着二人。这是自顾落英周六晚上回来后第一次主动说话。
杨希咽了咽口水,若有若无的喉结上下晃动。
“我拿的。”她说。
“对不起,是我拿的。”杨希又重复了一遍。
两句肯定的答复像一记重锤砸在顾落英的心上,她以为没什么能激起自己情绪上的点点波澜,可是当杨希果断地承认自己做过那件事时,心疼的感觉接踵而至。
顾落英失去了理智,她猛地冲上前,用力地推了一把杨希,杨希向后一屁股摔在地上,她的手掌为保持平衡下意识地向后伸去,背部“彭”地撞到了摆在宿舍中央的桌脚,撞得桌子向后拖行了好几十公分,桌脚划拉地板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杨希的背被撞得生疼,她难以置信地望着落英,不敢相信她竟然对自己动手。
小日小月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她俩慌忙起身过去搀扶起杨希。
“你把信交给吴言了?”顾落英上前一步逼问道,像个杀红了眼的屠夫,她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妥。
小日小月将杨希挡在身体后面,准备拦住落英下一次的企图攻击。
“对,我把信给吴言了。”杨希在二人的搀扶下站起来,她动作缓慢地用双手拨开二人,站上前来答道,她感觉到这一撞自己的背估计淤青了一大片,呼吸连肺也有些疼痛,她像个老人一样佝偻着自己的身躯说道。
“但是,我撕去了你们三人的名字,吴言不知道是谁写的。”杨希接着说道。
小日小月同时转过脸来震惊地望着杨希,虽然不知道她俩扯的是什么时候的事,也不知道落英的具体行动,但是杨希反水的行为还是让她们大为吃惊。
顾落英沉默了,她不知道该如何诉说。她看着杨希弯曲着腰,一脸吃痛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过分了。所谓强者抽刃向更强者,弱者挥刀向更弱者。真正加害于她的是吴言,而她却把所有的怒气撒在杨希身上。想到此处,顾落英感到一阵羞愧,她气恼于自己的懦弱,憎恨吴言的阴险。
但是现在,刚才她推杨希的那一下使出了自己吃奶的力气,她第一次在三人面前失态,竟然动手打人。小日小月二人都警惕地望着她,她们之前签名按印的友谊已经不存在了。
要是她能一直这么强硬就好,怪就怪在落英在发疯的时候自己想通了,四人谁也不说话,空气陷入焦灼。顾落英感到无地自容,转过身子离开了宿舍。
果然,那颗埋藏的地雷爆炸了,时间会改变一些东西,但有些东西永远不可能靠时间去改变。顾落英离开时忘记了关门,宿舍门大开着,隔壁宿舍被杨希宿舍的动静惊醒,几个女生探头探脑地往她们宿舍张望着,小月走上前关上了门。
顾落英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杨希不知道这颗炸弹的时限,但知晓它的威力,她还没有彻底拆除这个炸弹,隐患的种子在杨希的心中种下。
杨希思索一番后,忍着背部剧烈的疼痛,又重新打开门跟了出去。
午休时的女生宿舍楼梯间十分空荡,等再过半个小时,想多睡一会儿又不想迟到的女士们会浩浩荡荡地冲下楼梯。
顾洛英没走多远,杨希刚下一楼就看到她的身影,她在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杨希跟着顾洛英走到教学楼,上楼梯,在落英要进本班教室的时候,杨希叫住了她。
“顾落英。”
杨希的声音音贝正好让顾落英能听见而不吵到午休的同学。
落英站住了。转过身来,杨希加快脚步,小跑着赶来。
“落英,别再写那样的信了。”杨希说道。
“如果你们不想做广播体操,我去跟吴言说,保证他给出准确的答复。”杨希又补充着,她说得很用力,态度诚恳,就算是石头般的心也会被感动。
顾洛英静静地盯着她,面无表情,她的左眼皮不自然地跳动。
早秋天气仍旧炎热,中午连老天爷都在休息,空气中没有一丝风,树叶片片静止不动像一副风景画。
“好,我答应你。”
良久,顾落英轻轻地说。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应,平地挂起一股风,顾落英额头两旁的碎发向外散开。
杨希没想到顾落英答应得这么爽快,她还准备了一大堆鸡汤准备灌。像是情侣吵架前,女方有一肚子火气准备宣泄而男方率先低头认错了,让即将发射的枪炮直接哑了火。
所以杨希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好的。”她支支吾吾地答应着,顾落英朝她礼貌地微微一笑,转身进了教室。
“你去问。”
“你为什么不去问。”
“你不是和她关系好些么?”
小日小月互相推搡着,她俩都不想与现在阴晴不定的顾落英交流。
“好,那我去问。晚上请我吃东西。”小日跟小月讨价还价道。
“成交。”小日撇撇嘴,好像被小月敲诈似的。
二人瞅着顾落英去厕所的时机,小月连忙拽着小日也跟了出去。
顾落英朝着走廊尽头的女厕所走去,小月在后面狼狈地追,手里还拖着不情不愿的小日。
“落英!”小月喊到。
顾落英停下了,她心里想这三人怎么这么喜欢在走廊叫住她喊她说事。
“你俩也很急嘛?要不要我让你们先上?”她转过身注视着手忙脚乱跑过来的二人。
二人在落英面前刹住脚,小月一把将身后的小日扯到面前。
“不我们不上厕所。”小月气喘吁吁地说道。她等待着小日开口。
小日沉默着低头不语。
小月伸出手,在背后掐了一把她的腰。
“落英你和杨希之间怎么回事?”
“杨希把举报信的事情告诉吴言了?”小日吃疼地哎哟一声。恼怒之下干脆筒子倒花生般一股脑直接问道。
小月被小日的直球吓一大跳,她紧张地注视着顾落英的脸,期待着她的答案,也生怕她再次发飙。
“已经解决好了,没事了,杨希也是为我们好。”顾落英面色平静地敷衍道。
“还有,小日小月,我们这样做不对。你们也不要再继续这样干了。”顾落英敷衍完郑重其事地劝解着二人。
二人不可思议地望着顾落英,心里想她是不是错拿了杨希的剧本。
“诶不是,不是你最先提出的计划吗?怎么带头的是你,第一个反悔的也是你?”小月憋不住心中的火气,不满地说。
“是啊,你当初,苦口婆心地劝我俩加入。”小日也埋怨道。
“不管怎么说,我退出。”顾落英破罐子破摔,她的态度没来由的坚决。
顾落英的眼里再没有过去起草举报信时那股好强的神采奕奕的光。
“那吴言被调走的事是要泡汤了。”
“我不想做一学期的广播体操。”
“.......”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嘟囔着,搞得顾落英像个逛街却没给孩子买糖果的母亲。
顾落英根本不在乎什么广播不广播体操,她觉得小日小月像两个幼稚的小孩子,同时她感叹于她们近乎愚蠢的单纯,竟然有人会为了这种理由答应入伙。
顾落英不想再搭理二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插手举报信的事了。她在与吴言,与邪恶的斗争中彻底失败,甚至失去了自己最为宝贵的东西。她曾经要强过,可结果是什么呢?
她现在只想安稳地生活,曾经的战士顾落英已经萎了,夹着尾巴像条丧家犬一样生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满足吴言的要求,并祈求着他的要求不会太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