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大部分的老师和学生都离校了,学校里留有很少的学生。只有台阶处的路灯低垂着头亮着昏黄的光,下方是无序地飞舞着的蚊虫。水池底下的灯开了,发出微弱的白光,光亮之处没有一条金鱼。最后一个走的食堂工作人员放下了食堂的卷帘门,哗啦啦的声音在寂静的校园里很突兀。
顾落英站在阳台,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告知她自己这个周末不回来。
“落英,在学校一切还好吗?”母亲关怀的声音从手机里面传来。落英连续两周都没有回家了。
“还好。”顾洛英回答。她在说完自己这个周末不回家后就没有要说的了,她看着阳台外一片乌漆嘛黑,沉默着等待母亲提起下一个话题。
“食堂吃得习惯吧。”母亲问。
“可以,至少不难吃。”顾落英本想吐槽一番食堂发酸的咖喱,但不想让母亲担心。
“你上次问我和李主任的关系,有什么事吗?”母亲忽然问道。
“啊......没事,好像听你以前提起过,闲来问问。”顾落英本想拜托母亲帮忙向李主任问问信件的进程,但是怕事情暴露,她不想母亲知晓和参与这件事。
“那好吧,下周回家吗,妈妈很想你。”母亲说着话里透出无限的思念,另一个手机屏幕旁是顾落英的母亲,这位特级教师每天与班上几十个孩子相处,难以察觉的皱纹和白发悄悄爬上她的脸,隐藏在黑发之中。
“好,我下周回来。”顾落英深吸一口气。
树林里,不知名的虫子发出叫声,每到夜里都是这种声音。其实它们白天也叫,只是白天的校园太过嘈杂,虫子的声音淹没其中。
顾落英挂断了电话。她并不想明天和吴言见面,她想到这件事身体就自动地排斥,完全靠时间推着她前进到她不得不赴约的时候。本来可以和杨希她们在欢乐谷玩儿一整天的。顾落英想,她叹了一口气,目光和周围的黑色融为一体。
有一滴水重重地滴在她的脸上。
“下雨了?”她想。外面黑色的天空零星地撒着几颗星星,鼻子里吸入的是干燥的空气,绝无下雨的可能。
又是一滴水砸在自己脸上。顾落英抬头一看,一条湿漉漉的裤子挂在头顶,还在不断地往下淌水,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裤子的质量看上去增加了几倍。
“小月,你把裤子的水拧干了再晾啊,滴下来的水要把阳台淹了。”
顾落英气恼地打开阳台的门,冲着里面大喊。
小月拿着晾衣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她在家里都是家人帮忙洗的衣服,自己在学校的换洗衣物都是周末一次性拿回去给家里人洗的。这次两周都不回家,再不自己洗衣服就要没干净衣服换了。
杨希不打算告诉父亲自己这周留校的事,杨希上周也没说,但父亲根本没发觉上周杨希没有回家,他整个周末都在医院加班,所以杨希这次也懒得说了。
周六了,顾落英多么想跳过周六直接到周日,但时间就像一台巨大的推土机,机器启动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将这么大的一个烂摊子浩浩荡荡地推到了落英的面前,逼得她不得不面对。
以前跟杨希她们出门游玩,顾落英总得细细打扮一番,她会拿出偷偷藏起来的卷发棒,细细地折腾一番自己的发型。因为卷发棒属于宿舍违禁用品,她平日里不敢拿出来,只会在需要出门逛街的时候才拿出来用。
她从来不化妆,或者说,没必要化妆。
粉底,遮瑕等等化妆品用在她脸上就是多余,十六七岁女孩子最好的妆容就是满满胶原蛋白的脸蛋。她的脸光滑得像瓷器得表面,肤色刚刚好,皮肤白皙但不苍白,再白一分显得虚假,在黑一度便丧失了精致。
她的眉毛紧紧贴合突出的眉弓,形状秀丽弧度自然像一弯新月,浓密而整齐。气色极好,湿润饱满的嘴唇不用涂属于成年女人的艳丽大红色唇彩,桃花般的粉唇天生红润而富含光泽。
今天,顾落英起床草草地梳理了一下头发,拿了一根黑色发圈简单地扎了个低马尾。
她思索了一会儿,找杨希借了她的校服。
面口袋儿似的校服本来就宽松,杨希的175的校服比自己大了一个尺码,穿在身上,像不懂事的小孩儿偷穿大人的衣服。但校服彻彻底底地掩盖住了落英丰满的身材。
小日小月她俩完全没认出落英的这副打扮,以为是哪个同学来宿舍串门了。认出是落英后二人哈哈大笑。
“你穿校服干嘛?还穿杨希的,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了oversize的风格。”
“你要去参加中国新说唱吗?”
顾落英白了笑成一团的二人一眼,背上背包离开了宿舍。
虽然只去过一次,顾落英却已经轻车熟路,这天她没有打车赴约,而是坐的公交。
她像出校春游的学生走在城市的街道上,鞋子总是踩到过长的裤腿。落英蹲下身子将两只裤腿儿都卷了起来,露出一截儿脚踝,显得更加不伦不类。
中午整点,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顾落英还在公交车上,她没有一点迟到后的焦虑和愧疚,她快乐地想的是最好再迟到一会儿,吴言等得不耐烦说不定就走了。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开到了目的地站点,她不情不愿地下了车,车站旁边就是那个熟悉的宾馆。
上周的同一时间,她就像此刻站在了宾馆前面。她从前没来过这边,她对这个地方很陌生,没想到短短两周,她两次拜访了这里。
街道很窄,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他们路过落英时,都会好奇地上下打探一眼她,以为是哪个学校里跑出来的学生在找家长。
顾落英寻找着宾馆周围的茶馆,她很轻松地看到一家茶馆招牌明显地挂在二楼。透过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茶馆里虽然冷清但却有人来往。想必吴言不会在公共场合干什么坏事。
身后的马路不知什么时候堵了起来,摩托车小轿车大巴车货车无一不发出各种各样的喇叭声,但都同样聒噪地令人心烦。隔壁饭店将铁皮桌子摆在外面,上面的蒸笼冒出屡屡白气,蒸着烧白,排骨之类的扣碗,满街飘香。
顾落英盯着那块招牌看了一会儿,心情沉重地上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