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怀近些年在朝中无太大作用,甚至说还有些仗着亲王之位作威作福的行径,但他能够被皇帝继续看重,虽无太多实权却有皇家尊荣,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懂得迎合皇帝李承安的心思,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支持李宣。
李承安当年在先皇六子之中脱颖而出,最终能够登上皇位,全靠柳氏一族的支持。
但这种支持,绝非单向的,也不可能是无私的,之后包括国舅太尉顾秦及柳氏宗族在内,不说是对李承安予取予求,也是极大影响甚至左右着许多朝政大事。
李承安登基之后,用了将近十年时间,才逐渐摆脱柳氏的掌控,将皇权全部掌握到自己手中,在此之前,作为一个皇帝,要忍受多大的屈辱,需要一份怎样的忍耐,常人确实难以想象。
也正是这个原因,李承安深刻认识到,外戚对皇权的影响之大,因而才在心中下定决心,不能让大周李氏的江山与皇位,再次受到外戚的威胁与影响,有了将皇位传给李宣的想法。
李宣最大的优点,是有着皇帝李承安本人的宠信、喜爱,同时母系一族势力孱弱,没有左右朝政的力量,但事物总有两面性,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
李宣很难得到母系一族的有力支持,这也就意味着,若是让他继承皇位,将来的朝政也有一定的风险,尤其是能否震慑住柳谢等太子一脉势力,这是至关重要的因素,否则即使李宣坐上了皇位,也有可能被太子一脉的势力拉下马。
李承安当然做不出也不敢做出除掉太子李焱这种事,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血,同时李焱背后有着太多势力支持,这样做只会让整个大周陷入动乱之中。
李承安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为李宣扶持力量,使得能够与李焱相抗衡,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是皇族内诸位亲王的支持,李氏本族人若是能够支持李宣,这不仅仅是名分上的肯定,同时也有了与李焱背后诸多势力抗衡的前提。
当下大周皇族之中,仅有的几位亲王,除开势力最大,却最不与皇帝和睦的楚王之外,就属领兵的齐王与赵王,是最有实力的。
齐王领兵二十万镇守齐国旧地,同时防范东境的敌国,与李承安一母同胞,算是亲王里最受信赖的一个。
但在此之前,齐王也一副明哲保身的态度,对于皇帝暗示的种种替李宣拉拢之意,一直都是故意搪塞。
齐王李承业不是先帝皇子之中,才能最卓著之人,但也不是庸俗之辈,当然看得清当下的朝政局势,深知李焱的太子之位牢不可破,自己完全不愿蹚浑水。
可这一次李承安借助让李承业进京述职为由,将他留在了长安城内,并通过替齐王府招赘驸马为由,逐渐开始架空他在楚地的实权,让李承业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李承业被滞留长安,终于在皇帝李承安数次的明示下,表态并开始倾向于三皇子李宣。
李承业虽然明大义,但更清楚眼下的局势,不会糊里糊涂地与皇帝硬杠,适时的低头才是保全之道。
对于领兵十万,镇守赵国旧地的赵王,李承安其实早有计谋,而当下长安城内,还有些势力、权利的亲王里,就只有成亲王李承怀了。
而李承怀也聪明地早早替皇帝站位,选择了支持李宣,使得他在李承安眼中又有了几分分量,近些年才荣宠不衰。
李承安煞费苦心地帮着李宣拉拢、建立身后的势力,尤其在取得了几大亲王的支持之后,终于有了与太子李焱的一争之力。
尤其在近些时日,齐王滞留长安城,并在皇帝的多番游说与强硬态度的示意下,开始偏向李宣,使得这位三皇子的呼声达到顶峰,一度让陆文桢等朝臣
李承安苦心经营朝局多年,并在自己的不断谋划下,算是逐渐给李宣继位铺出了一条道路,但却恰在此时,被他自己请进长安城的威王世子程不器,却一次次作出惊天动地的举动。
程不器虽然还只是个威王世子,但却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世子,他完全就能够代表威王程烈,乃至整个威王府,整个北境数十万边军的态度。
程不器一次次与李宣交恶,同时在李承安心底深处引起极大的敌视与忌惮,越发让皇帝本人难以看清皇室与威王府未来的关系。
可以说在程不器与李宣彻底交恶之时,李承安最初的计划就已破灭,只能做出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一般的决定,开始为李氏的江山谋划未来。
李承安最初的想法,是将程不器接入京城,以十分友好的态度对待,并没有起将他当做人质,也不敢有将他当做人质的心思。
李承安深知程不器对程烈与祝亦瑶的重要性,更是清楚近年来,程不器这个威王世子在北境三军中的威王与地位,若是随意对程不器动手,或者有将他当做人质来限制威王夫妇与北境军的想法,都是极其危险的一种冒险。
李承安将程不器接入长安城养伤,是想表达一个友好的态度,同时也有一份为李宣铺路的想法,所以最开始还特意安排了程不器入太学院,期望他与李宣有一个印象。
不过事与愿违,程不器偏偏因为自身容貌原因,在太学院与顾兴平大打出手,同时李宣自以为是且又自作主张地一些行为,在程不器心中留下了极差的印象。
随后就是程不器与李宣的几次交恶,算是彻底断了皇帝本身期望程不器支持李宣的想法,至少说双方关系缓和,两人交好一些,不至于日后程不器反对他。
李承安最初的这番心思,其实也被程不器琢磨的一清二楚,只是他更看清了李宣的为人与才能,完全没有支持他的想法。
李宣当初仗着自己身为皇子,又深受皇帝宠爱,目中无人,即使有皇帝本人的再三叮嘱,却依然没有看清程不器的重要性,反倒与他交恶,最终自己断送了一条光明大道。
从李宣看待自己的态度上,程不器就看清了这位深受皇帝本人宠爱的三皇子,品性实在是太过不堪,同时又极为缺乏眼界,说是一个庸俗的草包都不为过。
有着皇帝的多番嘱托,依然不能正视程不器这个威王世子的重要性,反而因为一时意气与容貌歧视,反倒与他交恶,李宣的这番操作,最终算是自讨苦吃。
李承安的一番谋划全部落空,没能让程不器与李宣交好,反倒让程不器对李宣极为厌恶,多少有几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但李承安也不会就此放弃,最初也是做的两手准备,如果计划与程不器交好不成,那就要做好彻底交恶的准备。
在明白自己看重的李宣,很难得到程不器的支持之后,李承安的另一番谋划,也在秘密进行着。
最初迎请程不器入京,李承安确实没有扣押他当人质的想法,因为这一举动实在太过冒险,自己一旦激怒威王夫妇与北境三军的怒火,后果不堪设想。
李承安手中掌握的长安周边州郡,以及北境南下数个关口重镇,乃至西北羌族前线诸多军队,总数也不下四十万,力量不可谓不强,但在整个北境面前,依旧是不堪一击。
皇室军队与北境军队之间,存在差异的不止是数量,还有着战力的本质区别,毕竟整天养尊处优的少爷兵,与常年跟北燕厮杀的边军,是不能做比较的,何况威王府帐下,还有十二营嫡系的玄甲军这等天下精锐。
李承安深知一旦触怒威王程烈,北境军南下会是什么后果,所以在最初利用放任狄鹏刺杀一事,得到了威王强硬态度的回应之后,李承安就彻底收起了对程不器动手的想法,也没有扣押他作为人质的动作。
但不想不做,不代表丝毫不做准备,而这其中,就先要考虑名正言顺与否,以及能否抵抗北境军队。
所以程不器入宫刺杀时,李承安的打算是能够将程不器当场抓住,用威王世子犯上作乱,肆意谋杀当朝皇帝的罪名,压住天下人的舆论与威王夫妇和北境军的怒火,让他们没有发动反叛的理由。
只是程不器的过分警觉让李承安的想法落空,而他本身也没有执着于此事,而是将未来抵抗北境军当做第一要务,才继续放纵着程不器在长安城内的胡作非为。
李承安仍旧不会随意放弃一个能够坐实程不器反叛作乱名头的机会,但更多的精力,则是用在谋划朝局,与组建新的能够抗衡北境军的力量上。
也许在外人看来,想要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组建起一股力量或者是一支军队,能够与威王府统领下的北境军相抗衡,无异于异想天开,但李承安本人却仍旧抱着乐观的态度不断谋划着,这也是李承安继位以后,所做的两件大事之一。
李承安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开始一步步为朝局洗牌,首先要摆脱柳氏对皇权的掌控与影响,为此他用了近十年光阴。
第二件事,就是期望能够在有生之年,解决北境军坐大的问题,为此他几乎是不遗余力。
但李承安明显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没有看清自己与先皇的差异,同时也没有看清程烈与老威王程知节的区别,程烈更有桀骜之气,也没有程知节那近乎固执的忠君思想。
李承安虽然自己保持着乐观,但距离能够彻底抗衡乃至压制整个北境,却仍有着万里之遥。
可李承安的手段也不可否认,毕竟能够凭自己的手段,在无声无息之中就给李宣培植起了大批的势力,使之能够与李焱一争高低。
不过程不器入京,成为了一个转折点,李宣与李焱之间形成的天平,逐渐向李焱倾斜,虽然程不器并没有完全表态,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的态度,对李焱十分友善,与柳氏一族则是极为交好,而李宣与他之间,就只有仇怨。
若是程不器明确表态,也许李承安只能接受一个事实,将大周天子之位传给太子李焱,但他自然不是轻易放弃的人,自己多年心血不可能轻易地付之东流,所以李承安也还有另外一番打算。
如果能够名正言顺地将程不器控制起来,那么来自于北境威王府的威胁,至少短时间内可以减轻许多,可这是一步险棋,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李承安不会轻易选择。
李承安若是想要控制程不器,需要解决的不是武力问题,而是名义上的困难。
也许威王府内高手实力之强,纵使皇帝手中虎卫、狼卫高手尽出,也是一个势均力敌。
可身处长安城内,皇帝若是一心要留住程不器,派出数万大军围剿,也还是有不小的希望能够拿住程不器。
李承安真正需要的,是一个在道德、舆论与大义上的制高点,能够用程不器的罪名,堵住北境的嘴,使得自己不会落一个不容功臣之家的骂名。
若是能有一个适当的机会,比如上一次李承安能够在程不器入宫刺杀时将他当场抓住,都可以坐实他的罪名将其控制起来,在这种情况下,世人不会骂李承安不容功臣之子,程烈纵使想领兵南下威胁皇室也没有出师的旗号。
不过李承安低估了程不器的精明狡猾,自己的谋划算计全被他识破,但李承安最低估的还是程不器的狂妄,而且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设想过,想要自己死的威王世子程不器,不仅仅是要他这条命,还想要自己身败名裂。
让一国之君身死,这已经是足够狂妄的想法,而大张旗鼓地用尽各种手段,要一国之君身败名裂,受尽世人指责乃至唾骂,则有些过分异想天开。
程不器就是这样的性格,一个曾用手段迫害过自己与所爱之人的当朝皇帝,在程不器的心中,就是要他死也太过简单,必须要毁掉李承安苦心经营多年,最在意的皇帝之尊,在他看来才足够让其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