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庆幸劫后余生,程不器已经迈步进到了一片景色宜人的场所,距离那些禁军有三五十丈远近,一条小溪蜿蜒流淌,溪边一所宽敞的亭台,亭中有两位须发半白的花甲老者正在对弈。
程不器不会下棋,也不爱下棋,所以都未停步,就继续向前走着,可眼前明显已经没了路,好似这座夫子庙的内部构造就是到此为止,四周全是院墙与景观林木,还有就是来时的几道门。
程不器摸着下巴一时觉得新奇,但也没有多想,绕过湖中走廊,来到了小溪边的凉亭,准备向两个下棋的老者问路。
程不器本着自己是年轻后辈,同时又有问路的请求,所以态度极为恭敬,等着一名长须老者落下棋子,没有安静不动的思考间隙,才开口道:
“敢问老先生,后生请教一下路径。”
果然刚刚落子,长须老者的注意力没有完全集中在棋盘上,侧头望了一眼程不器。
眼前后辈器宇轩昂,相貌堂堂俊逸非凡,虽然面容陌生,但看着极为不凡,更加好奇地打量了一下程不器。
“咦?你是何人,怎进到此处,老夫却从未见过?”
长须老者的话,惊动了短须老者的思绪,也将目光转移到程不器身上,上下打量他一眼,也发出惊叹声:
“好一个不凡的后生,如此风流俊逸,却又身姿雄伟,怕不是哪个武将世家的后辈?”
两个对弈的老者都是仔细打量着程不器,一瞬间就让他有一种被完全窥透了心神的感觉,让他心中微惊,也生出一丝戒备之心。
“后生惊扰两位老先生了,在下冒昧打扰,实在是因为找不见路径。”
程不器这句话,就相当于告诉两个老者,他是第一次来到此地,并非经常来此,所以对这夫子庙后山的路径不熟悉。
但两个对弈的老者此时还在好奇他的身份,同时惊讶于他不凡的身姿,所以并没有在意他的询问。
只是两人都将目光扫到他腰间的游龙剑时,俱是双眼突释精光,好似认识此剑一般,但这种神态的变化只是一瞬之间,快到以程不器的精明都未捕捉到。
“不知小友要往何处,怎么走到此处来了,此地可不是寻常人能进得来的。”
程不器没有直接回应长须老者的问题,而是故意表现出对棋局的兴趣,引开两人的注意力。
瞧见程不器目光专注于棋盘之上,两名老者立时对他更感兴趣。
“怎么,小友也懂棋道?”
程不器此时只想问清路径,早些找到架阁库,所以不想在此处过多逗留,更不可能还坐下来跟这两个老者来对弈两局,见起到了转移二人注意力的作用,他们没有追问程不器的名字与来历,随即笑道:
“不敢,不敢,我并不懂棋道,只是瞧见两位好像有些分不出高低,陷入为难之境,所以好奇是何等局面会让二位都进退两难。”
长须老者一捋长须道:
“你能看出其中难分高下之势,看来也有几分功力,既然如此......”
程不器已经听出了老者言下之意,有让他掺和一把的意思,实在不想过多耽搁时间,只是没有开口拒绝的机会,另一个老者已经为他指出了方向。
“刚刚小友是来问路径,既然如此,你帮我二人破解此纠缠不清的棋局,我们自然为你指明路径。”
程不器见两人没有主动指路的热情,索性也收起了对老年人的尊敬,本着能忽悠一个是一个的想法,当即笑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两位老先生,莫要怪罪后生狂妄了。”
长须老者又一捋长须,微微点头道:
“好说,好说,不知小友来此作甚,要问去往哪里的路径。”
“在下本是太学院的学子,听说此处的夫子庙有侧门可以相通,于是在前面拜过夫子相之后,想偷懒走近路,打此处前往太学院。”
程不器这种说法并不显得突兀,毕竟之前也经常有太学院的学子,从此处夫子庙旁门进出太学院,所以两个老者没有起疑。
长须老者右手指了下前方两棵柏树的方向。
“那两棵柏树长得繁茂,遮住了一道门框,那道山门恰与背景融合,地面又尽是草皮没有石板小路,人眼乍看难以辨认,只需走到柏树之下,自然可见山门。”
“多谢老先生指路。”
程不器是先行道谢,才拿起一枚黑子,在棋盘上大致看了一眼,凭他在棋道上的造诣,根本看不出个子丑寅卯,只知道黑子、白子纠缠不清,好像谁都有优势,好像又谁都不好赢,为了赶时间,索性随意找了个空档放下。
“在下冒昧打扰两位老先生雅兴,还望见谅,晚辈多谢二位指路,就此告辞!”
程不器丢下两人看着局势陡然生变的棋局愁眉不展,自己连忙迈动脚步离开了凉亭,生怕被二人抓回去,要他详细解释刚刚落子的深意。
此时还只走了不到十步距离,程不器都已忘记刚刚棋盘上棋子的摆放,就是他自己随意放置的那枚棋子,此时再让他看一眼棋盘,都不见得能够指出来。
顺着长须老者的指引,程不器又绕着石板小路原路返回,来到了指点的两棵大柏树前,仔细观察一遍,发现两个柏树的树干果然恰好遮住了竖门框,隔着超过五步距离就看不出来。
而且门后的景观与门外没有区别,使人一眼望去也察觉不出区别,若非无意间自然形成,必然就是有心的奇门高手故意为之。
虽说此地并不是什么紧要的重地,但陌生闯入的人,没有人指点,必然找不出正确的路径,要么如同没头苍蝇一般乱转一圈,要么就是顺着原路打道回府,凭借自身很难找到这道正确的大门。
程不器还有些心虚地往回看了一眼,生怕那两个老棋痴还会跑来将他捉回去解释自己那随意一子的用意,急忙迈步继续向里走去。
虽然找两个老者问路耽搁了一下,但也只是几句话的事,时间也算还早,顺着长须老者指明的路径,程不器继续往内找向架阁库。
只是顺着路径走了不到几十丈的距离,眼前的景致又熟悉起来,有一种刚刚来过的感觉,尤其是蜿蜒顺流的小溪,与小溪旁靠着假湖的凉亭,甚至通往凉亭的石板小路的蜿蜒方向都一样。
这一下让程不器好奇起来,但紧接着就生出许多戒备之心,让他觉得此地绝对不简单,因为走到此处,又找不见路。
不过有了刚刚找两名对弈老者问路的经验,程不器觉得可能又是哪种巧合似的景致,或是假山、或是树木,遮住了路径,所以四下仔细找了一遍,尤其是相同位置的几棵树,但却一无所获。
看此处的环境布置,与之前那两名对弈老者所待的地方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说有极高的相似之处,但应该有门的地方却只有几面假山,好似八卦阵一般又将程不器陷在了原地。
这一次程不器的警觉心告诉自己,事情有些非同寻常,虽然并不怕皇帝会找机会对自己下手,但出于保护自身安全的本能,还是将手中的游龙剑紧握,同时将目光转向了前面一地,那两名老者对弈的那处凉亭的方向。
这里的人工小湖旁,果然也有一座凉亭,而且凉亭中也有人影,只是与之前不同,此处凉亭内只有一道身影,披着蓑衣头戴斗笠,在阳光并不炽烈的天气,多少显得有些多此一举。
而且看那道人影的样子,背对着程不器的方向,面向小湖,好似是在垂钓。
程不器紧紧握着游龙剑的剑柄,做好了随时拔剑出鞘的准备,顺着石板小路再一次走向了凉亭。
这一次凉亭内的人影明显没有前面两人对弈那般全神贯注,听见程不器的脚步声靠近,身形明显动了一下,只是没有转头看他而已。
走近人影身旁,程不器先是稳定心神,用老十三传给他的气息感知法,暗中感知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尤其是眼前人影的气息,预先探测一下他是否是功力高强的隐世高手,毕竟在这种陌生且有几分诡异的地点,多一分戒备之心还是好的。
“敢问先生,可否为在下指一下路径?”
程不器没有感受到那种强者独有的气息,才开口请教。
听见程不器的声音,垂钓的人影微微动弹了一下,躲在蓑衣下的双手也伸了出来,将鱼竿的尾部放到了一旁,缓缓转过身来。
“怎么,小友这是在此地迷路了?”
程不器定眼一看眼前人的面容,心中先是一惊,随即立时感到一丝不安,因为此人的面容刚刚还见过,正是前面为他指路的那名下棋的长须老者。
程不器不敢自负过目不忘,但刚刚还当面讲过话的人,他还是认得出来,尤其是两人的神态、言谈的语气,几乎一模一样,要说有人刻意装扮、伪装易容,这是不可能的,只能说二者是同一人才算合理。
不过短暂的大脑风波过后,程不器立时也察觉出了异样,那就是眼前的这个老者,虽然面容与之前为他指路的那人一模一样,但没有颌下的三寸长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