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成天低估了程不器的心机,也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狂妄,就是皇帝本人也没有料到,这位威王世子已是如此目中无人,所以才失了算派出了段成天强行闯府搜查。
段成天能够入府,不过是程不器故意设了个圈套,一者是利用皇后的威严与对他的喜爱,用来震慑、打击段成天的心理。
另一个原因,就是反向坐实段成天不敬威王府,蓄意诋毁程不器名声,诬指他参与刺杀的恶行。
当时的段成天只是想着皇帝旨意,程不器即使狂妄也不敢造次,才敢壮着胆子强闯威王府,他未曾想过程不器狂傲到了丝毫不将皇帝放在眼里的地步,这是他最大的失算,也是眼前绝境的起点。
此时彻底见识了程不器的狂傲与嚣张,段成天觉得那日的行为实在可笑,就算当时在威王府查出了刺客,但没有在行刺之时当场抓住程不器,事后的一切他都可以强行耍赖推诿,就是皇帝在场也不敢轻易为他定罪。
段成天心中不断重新计算当前的处境,而出手替他解围的梁青关,也陷入了不妙的境地,甚至一时颇有两分悔意,不该贸然出手,面对的毕竟是完全拿不准脉络的威王世子。
程不器有意趁机敲打一下梁青关,没有给这位‘未来岳父’留颜面的打算。
“今日我在此与段大人动手,不过是想替他先行斩臂谢罪,好在皇后娘娘动怒时也能替他求情几句,同时给北境的老程回信时,也好说这是段大人一时疏忽,已经自斩一臂谢罪,免得老程也记恨他诋毁威王府。”
“不瞒梁大人,我们家老程脾气差,除了我娘时常劝着,别人的话都不怎么听得进去,你们说这要是段大人闯府搜查刺客的事传过去,老程要是觉得他故意在诋毁、诬陷,万一要是派几个兵来捉段大人北上,你们说可怎么办?”
“也只有我,替段大人多操操心,帮他想了个先行斩去一臂请罪的法子,到时候我提前给我家王妃娘娘说句话,让她帮忙劝着老程不是?”
“哎呀,这一番用心被梁大人误会打断不说,还不被段大人理解,我程不器实在难做啊!”
“不过看梁大人不惜出手帮段大人解围,莫非你也与他有一样的想法,觉得我威王府真有这包庇、藏匿刺客,参与皇宫刺杀的罪行?”
最后一句话,程不器故意压低了声音,假装一副怕被外人听了去的神情,在梁青关听来却是胆战心惊。
即使谁都知道程不器这是故意瞎扯,有意将梁青关也拉入这摊浑水,却无人敢反驳,梁青关本人都有种暗吃亏的感觉。
在程不器入京当日,梁青关一眼就看出了这位威王世子非同寻常,远不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这般简单,但此时此刻真正见识到了他的心机手段,还是觉得有些胆颤心裂。
满心算计、言语直击要害,背靠威王府,将狂妄嚣张、目无王法皇权发挥到了极致,这位威王世子可以用老谋深算来形容毫不为过。
因为性格与思想原因,程不器的世界里从无皇权帝威的观念,在拥有足够的资本时,他就只用两字“强硬”!
‘强硬,强硬,还是强硬,对待一切事物,除了玉夫人以外,都可以用强硬的态度压倒对方!’
对于程不器的一番话,梁青关与段成天皆不敢回话,只是默然不语。
此时他们见识了程不器的厉害,知道自己随意的言论,被程不器故意扭曲原意套以各种名头、帽子,都无法进行有效地辩论。
即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程不器此时才有那个‘屈打成招、诬陷忠良’的样子,但谁又敢跟他反驳争执?
一时沉寂下来的氛围颇有两分尴尬,但随后就被一个女子的声音打破。
“程少将军,家父只是一时唐突冒进,还望莫要多心!”
声音实在是熟悉不过,正是昨夜还同桌饮酒的梁家姐姐辛夷花,一身女儿家的劲装软铠驱马走近,言语在为梁青关开脱。
看见梁辛夷的瞬间,程不器面对段成天的狠厉、面对梁青关咄咄逼人的神态才有所缓和,还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哟,梁大小姐,昨夜回去睡的可好啊?”
梁辛夷多少觉得有些尴尬,也实在不知程不器的脑回路究竟是如何,当先一问就是这种话,让外人听了难免不会多想,一时面容绯红,尴尬的咳嗽一声。
“少将军,刚刚家父只是见段大人处境被动,不愿看同僚血洒当场才唐突出手,并无对威王府不敬之心,还望莫要怪罪父亲鲁莽。”
梁青关知道女儿是在帮着自己开脱,而到了此时此刻,见识了程不器‘说黑为白’的厉害,自然也就不会充好汉替段成天继续出头,毕竟一味地帮腔,最后却将自己搭进去可不划算。
段成天看得出程不器对梁辛夷观感不错,神情态度都有了很大的缓和,一时多少有两分鄙视程不器如此厉害却又受限于美色,同时又羡慕梁青关有这般美貌聪颖的女儿。
程不器看梁辛夷难得地对着自己一副好脸色,也有些想故意为难她的意思,笑道:
“那依照辛夷姑娘的说法,倒是我在故意与令尊为难了?”
梁辛夷心中稍感惊诧,觉得今日所见程不器与往日有很大不同,寻常时刻这个名震长安的程家世子,虽有百般残暴血腥的名声,但对自己的态度还是十分温和友好,甚至说还有两分主动亲近的意思,今日所见却截然相反,有两分冷冰冰的距离感。
梁辛夷略作猜想,也许此时程不器确实怒气未散,也许他本身就是性格多变之人,又或许他只是与自己演戏,但总之梁辛夷自问与他并无太为过硬的关系、交往,所以还是十分客气礼貌,不敢真的顶撞,防止得罪这位杀伐无常的小阎王。
“不敢不敢,我并无此意,只是请少将军暂息虎威,听家父一言,免得互相误会。”
“那既然如此,我程不器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只是梁大人还需把话说清楚,至于辛夷姑娘则需要按时守约,你看怎样?”
‘守约’二字出口,梁辛夷就想到了一些其他事,心中稍有慌乱,面色多了三分羞意,只是低头不敢与程不器对视。
知女莫若父,梁青关只一眼就看出了梁辛夷的心事,略加思考就大致也猜出了程不器的心思,一时大感轻松,至少知道程不器会看在自家女儿面上,不会真的因为今日一件小事就对自己起了杀心。
“辛夷所言极是,下官不过是一时不知详情,才贸然出手打断,但对于段大人前日强闯威王府搜查刺客一事实在不知,还望少将军明察!”
梁青关尽量摆低了姿态,毕竟忠毅侯李承翼这个前车之鉴的惨状还历历在目,面前的程不器杀心无常,随时有可能暴起杀人,还是小心为是。
程不器在此时此刻杀一个段成天、梁青关,皇帝会怎样治罪?
二人不知,但至少可以肯定,不会拿他当街问斩,不可能期望他一命换一命。
但梁青关或是段成天此时竭力反抗,拼得半条命杀了程不器,会有怎样的结果?
威王夫妇震怒,或是发兵南下,或是直接给皇帝施压,总之逃不了一死。
面对这样一个不讲理且杀心极重的威王世子,在他生气时要想活命,只有服软。
看着梁青关尽量弯曲着腰低下了头,程不器想到另一些事,多少还是觉得不要过于强硬逼迫为好,毕竟伤了梁家姐妹的心,日后也许得不偿失。
“罢了罢了,本无意与梁大人交恶,既然无心诋毁我威王府,那便不再追究是了。”
梁青关长舒一口气,竟生出一种逃得大难的侥幸感,毕竟刚刚梁辛夷现身之前,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来自程不器与三名王府家将的杀气,将自己已团团围住,也许真的就会暴起动手,当场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其实梁青关用鹰爪抵开了老十三的刀,暗中却被震的手指麻痹,深惧其功力之强。
见识了两人动手的过程,知道在场三名王府家将战力之强横,自己与段成天联手都难以抵挡,程不器真要取二人性命,也不过弹指之间。
这是梁青关在皇家之中见识的几名神秘高手以外,第一次见识到战力如此强横的组合,其所受震撼难以言表。
没有人会傻到替人出头送死,梁青关自然退开一旁,不再插手程不器与段成天之间的冲突,甚至还多少有两分庆幸,庆幸自家女儿及时现身救场。
“段大人,梁大人看样子是不能与你一同进退了,可还有什么要说的,是否需要继续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