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李元霞眼中的程不器,但她也看出了他最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柳茹玉此人。
如果日后有朝一日,李元霞会因为一些无法避免的原因,再次与程不器站在对立面,她认为要想战胜程不器此人,仅有的方法与突破点,就是柳茹玉这个人。
虽然不懂其中原因,但柳茹玉对程不器的重要性实在太大,好似人缺了水米不能活一样,程不器没了柳茹玉,也活不了。
她当然无法理解,一个经历了两世孤苦黑暗,在最痛苦、最煎熬的时间,在对世间万事万物都抱着绝望之时,柳茹玉却如同永昼之日,圣洁之光一般照亮了程不器的世界。
在程不器最煎熬、最痛苦的时候,都是柳茹玉陪伴着他,给与他温暖与爱,世间除了他母妃祝亦瑶以外,唯一一个毫不在意他的美丑、贫富、贵贱,时刻都愿用生命来保护他,爱恋他的人。
李元霞没有见过,柳茹玉准备随同杀出皇宫的程不器浪迹天涯的样子,只是看见了这对情侣平淡时日的恩爱,但她有机会在日后,见证两人真正刻骨铭心、生死相伴的情感。
在数千人群保有沉默与寂静之中,程不器又重登马车,领着威王府诸家将摇摇晃晃地往回行驶。
对程不器等人而言刚刚一幕好似没有发生一般,但对在场所有观刑百姓而言,却好似看见了十八层地狱的刑罚,此时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不敢高声喧闹,偶尔的窃窃私语也是极力压低了声音。
一路之上李元霞都尽量保持着与程不器的距离,她很难忘记刚刚那个少年郎的残忍毒辣。
回到威王府,程不器给了门前卫士一张纸条,让其送给陆怀民,自己则回屋换了一身衣裳。
确保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腥气之后,才迈步进了自己特意开辟出来的‘铜雀后院’。
柳茹玉正领着巧月在绣着什么花纹,一旁的李婉秋正襟危坐不敢擅动,偶尔回答柳茹玉几句话,像个在接受大姐姐指教的小妹妹。
对于这样安分守己的李婉秋,纵使面对她的师傅李元霞,也是很难见到的,程不器感慨玉夫人实在御妹有术。
程不器立时变成了神采奕奕一般笑脸嘻嘻地凑上前,双手垫着下巴伏在小亭里的石桌上,偏头看着专注于手中刺绣的柳茹玉。
“事情忙完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也不是很久啊,就是十三叔多日不动手,今天有些手生。”
刑场惨烈至极,在程不器嘴中却是平淡如水。
柳茹玉淡淡一笑,巧月早得了眼色,去厨房端来一个汤盅与几只小碗放在石桌上,开始分别舀汤。
“天气热了,给你准备了一盅绿豆汤,大家一起尝尝,祛祛火。”
李元霞自打回了威王府,就时刻与程不器保持距离,此时也只是远远站在廊下,看着又是一副天真无邪模样的程不器神情戒备。
柳茹玉见李元霞不愿上前,给了巧月一个眼神,巧月会意,立时走过去将她硬拽了过来,只能勉强坐下,但还是不敢看向程不器,依旧一言不发。
“我给你说一声,刚刚我是押着那个...那个刺客去行刑的,你会不会怪我啊?”
程不器多少还是有点忐忑,觉得这种事还是主动跟柳茹玉报备一声的好。
柳茹玉看着程不器规规矩矩地坐着,一双与祝亦瑶有八分神似的桃花眼扑闪个不停,一时神情恍惚,好似看到了幼时与自己就腻在一起玩耍的那个小男孩。
“这有什么可怪的,刚刚莫老跟我禀报了一声,大致说了下那人的罪过,我觉得就是处以极刑也不为过。”
程不器心中少许的紧张立时舒缓开来,只要柳茹玉知道这其中缘由就是了,他不在乎向不向其他人解释。
不过程不器也感慨莫九千心思缜密,他也认可柳茹玉将来成为威王府的少王妃,此时也一番老父亲心态般怕柳茹玉对程不器的所作所为有什么成见,还特意提前打了招呼,免得‘夫妻二人’有什么不同意见。
但程不器不是只这么说一声就完毕,他还要帮着威王府这几名家将开脱一声,免得日后因为今日的行为而被柳茹玉‘扣月钱’。
“那个...十三叔嘛,就是性格还好,但手段有些...有些过分,虐杀刺客时手段过分,你也不要对他有什么意见,毕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这病也治不好了。”
程不器想了想也没用残忍来形容老十三的手段,对他杀曹无彰的过程也只是用虐杀二字一笔带过。
“十三叔身体不舒服吗?要是有什么小毛病就早点治,这两天我就去寻个高明的大夫来瞧瞧。”
威王府上下都看好柳茹玉与程不器的亲事,对她评价颇高,柳茹玉也对程不器身边这些老人、家将、护卫十分尊敬,不仅口头上与程不器保持一样称呼,心中也是真实的敬重。
程不器露出一抹笑意。
“这世上也不是什么病都治得好的,十三叔这种就算是华诊老先生来了,也只能束手无策。”
“净瞎说,哪儿还有治不好的病。”
柳茹玉虽然专心于手中刺绣,但也不耽误与程不器说话,一时间一心二用两不耽误。
“我说一种病就没药治。”
柳茹玉此时也来了兴趣,停下手中针线,好奇地看着程不器,以为能从他嘴中听出个什么有趣的病症。
“相思病就治不好嘛,要是心上人不在身边,就是神仙来了也治不好。”
此话一出,李婉秋都觉得实在是尴尬,而帮着柳茹玉整理各色丝线的巧月则是鼓着嘴憋笑,李元霞更是加重了一分对程不器的好奇。
李元霞几乎可以肯定,这模样俊俏的小郎君,看似正常不过,但约莫觉得他精神有点问题。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性格起伏太大,往往一转眼就好似换了人一样,而此时面对柳茹玉的就是最常见的那个招人稀罕的小郎君。
柳茹玉忍住笑意假装白了程不器一眼。
“小坏蛋,又来打趣,还有人在场呢。”
程不器只是嘿嘿一笑,只要看着柳茹玉心情舒畅,他也就没来由地好心情。
“也不说浑话了,给你讲吧十三叔真的有点小毛病,这病也有几十年了,治是治不好了,只能拿药慢慢缓解。”
“早年十三叔与七叔师出同门,是西域昆仑派的弟子,他还是原昆仑派掌门的小儿子呢。”
对于这种已有些古老的门派,柳茹玉是一概不知的,在场也只有李元霞大约听说过一些,毕竟这是近四十年前就已销声匿迹的西域秘门。
“昆仑派?西域昆仑派?不是早就被灭门了吗?”
李元霞的表情、语气都展露出她此时的惊讶,看了一会儿对着柳茹玉近乎撒娇般言谈的程不器,一时已忘了他上午在东市刑场那绝情的样子。
“不错,大约在四十年前左右,昆仑派得罪了北燕国皇室,开始被处处针对限制,以至于数次封锁山门与外世隔绝。”
“但昆仑派再有何等威风厉害,也只是个不过数百弟子的小门派,哪儿是北燕一国之敌。”
“被限制、针对了十年左右时间,昆仑派元气大伤,在大约三十年前,北燕国师拓跋翰领七千北燕鹰师攻打昆仑派,自此将这一古老宗门在西域抹除,十三叔就是那一次祸乱唯二的幸存者之一。”
“也是因为这件事,使得十三叔心里留了魔障,时时刻刻都想着找北燕人报仇,以至于年少时练功急于求成,进而走火入魔,落下了病根。”
程不器接过柳茹玉递上的一碗绿豆汤又喝了一口,继续讲道:
“虽然经过北境诸多医师治疗,始终无法替十三叔治愈此疾,最后由赵叔等几位北境修为顶尖的大境界高手商量、琢磨,帮十三叔完善了功法,不仅使他功力与日俱增,还能压制心魔,这才有了北境第一杀神的名号。”
李元霞觉得程不器口中‘北境第一杀神’的称号很贴切,也点点头道:
“确实,你王府这些高手之中,唯一让我都有两分心惧的就是你口中这位十三叔了,杀气之盛也是我平生仅见。”
程不器微微点头。
“此事不假,北境三军八十多万将士,数千将官,修为最高属赵叔,但杀敌最多、杀气最强,当属十三叔。”
“老程曾客观做过统计,十三叔入威王府成无名十三一员达三十余载,丧命于他刀下的北燕军士、将领已不下三千人,手下的人命更是数不胜数,其中还不包括无战事时帮着各州郡处罚、斩首死刑犯,他可是实打实的第一杀神。”
柳茹玉此时也被惊的说不出话,心中也有两分难以置信。
“可...可我看着他,与你还是很好嘛,也是很好相处的人。”
程不器笑着点头道:
“那是自然,十三叔只是杀心重,但脑子不糊涂,也不是滥杀无辜的人,这些统计都是正儿八经的战场斩获,他只是与人交手时,只要没有特意交代留活口,那都是奔着取人性命去的,而且他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当然对我好了,我的刀法多数就是他教的,而且...”
“而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