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临终之时我尚只有十七岁,当时他仰天长呼复国无望。狄鹏在师傅灵前三叩首,扬言终生以光复楚国为业,可如今却投入了李家皇室楚王府帐下,此等认贼作父的勾当,人神共弃,你说我不杀他如何对得起师傅的养育之恩?”
程不器微微点头,想到当日在望月楼顶的情景,李元霞现身直取狄鹏性命,原来是这个缘故。
“这等事,自然当为,清除师门叛徒,理所当然。”
李元霞继续道:
“如今我来这长安,一来是之前查到了狄鹏的行踪,赶来杀他。二来是与闽南王有约,来长安多行刺杀,扰乱长安,分散皇家的心力。”
“同时要是能够杀得皇帝李承安,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所以我可以应下与你合伙刺杀皇帝之事,而且也不追问你刺杀皇帝的缘由,只是你也需答应我两件事。”
听着李元霞说还有别的条件,程不器心中多少有些不悦,但毕竟与自己的目的相同,还是要耐住性子好好利用,想到那日放下仇怨出手为她祛毒、救她,不就是想着有朝一日用到这位上九品剑手吗?
“白阿姨请讲。”
“虽说你我初次见面,我便对你拔剑相向,但我终究是有自己的苦衷,也不求你谅解,但还请你暂时不要记恨,等到我所谋之事完毕,自会亲自前往你母亲膝下跪拜谢罪,到时任你发落。”
程不器心中一惊,莫非这位白阿姨察觉了自己的心思?立时将手中三枚边缘磨的锋利如刃的铜钱悄悄放回了袖中,同时也收敛了杀心。
但李元霞并非是识破了程不器的假面善意,只是发自内心的真诚愧意。
“那么白阿姨究竟想要我答应你何事?”
李元霞郑重神色道:
“你将来有朝一日,会继承北境威王府的偌大产业,到时北境三军近百万将士,都唯你是从。我不求其他,但求你发兵助我光复旧国,同时助我击杀狄鹏这个叛门贼子!”
程不器脸色忽然冷漠一笑。
“白阿姨莫非是仗着成熟美貌,来刻意消遣我这个后辈小弟弟,故意开玩笑不成?”
李元霞脸色一时为难:
“我也...我也不是...只是...你就算此时无法应下,也可再行商量...”
程不器抬手止住李元霞的话头。
“实不相瞒,助你复国这种事,与我无关,我本人也不关心,此事更不是我能做主的。”
“因为当下我与程烈关系僵硬,他威王的位子将来传不传我还不好说,否则不会连收五名义子给我当哥哥,所以将来发兵助你复国一事,不必再想。”
“至于你说的助你击杀狄鹏,清除师门叛逆,我倒是可以接下,毕竟我与他也有些仇怨,我程不器最是不忘仇。”
“他狄鹏在我初进京时,在城门处伏击我,逼我自保接下他的一枪,险些因引发旧伤一命呜呼,这仇不必他人提醒我也会报,所以此事可以答应。”
程不器回想起那日城门处的险情,狄鹏突然一枪钉入了马车内,自己急发大神力才接下,引得旧伤复发濒临死亡。
那日马车内虽有老七在,但他功力虽深但原力不强,而狄鹏一枪突袭,非用枪行家难以接下。
李元霞明显十分惊讶,她很难想象强如程不器这等少年天才,也会被自家父王瞧不上,进而形成了父子隔阂,但想到能够得一大的助力,将来击杀狄鹏又多一分的把握,一时还是有些心动。
甚至此时李元霞见到程不器看着自己的一双眼总是带着些许色相,加之程不器的母亲早年开过让她嫁与他为童养媳的玩笑,此时甚至还生出一分将来当上威王府的少王妃,借力光复旧国的想法。
但这种乱糟糟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李元霞还是将眼光着于当前这桩大事。
“好,那就不为难你,我与你合力做成此事,到时你再助我清除师门叛徒!”
程不器立时又恢复笑嘻嘻的模样:
“这就好这就好,白阿姨不仅长的好看,说话也好商量,我娘眼光倒是不错。”
“哦?既然这样,那你愿不愿意让我进你的威王府?”
“呃...这个嘛,我...我...我也不...这得我家夫人说了算,纳不纳妾我做不了主。”
程不器属实有点招架不住这位白阿姨的直言挑逗,一时间紧张的有些磕巴,生怕所言为真,到时不好与柳茹玉交代。
李元霞心中略感失落,一时惊诧程不器竟对那位柳家千金用情至深,一时也以为程不器猜到了她的心思,故意用纳妾二字来搪塞自己。
李元霞也不好太过强人所难,做那等‘老牛吃嫩草’的荒唐事,更不敢霸王硬上弓欺负年轻俊俏的后辈,掩饰住尴尬道:
“那如此,明日傍晚,城北七星庙会面,到时给你个确切的答复!”
......
月影西斜,程不器骑着一匹寻常马匹,早早佩着鬼面刀出城向北,顺着官道走了近三十里,找到了半荒废状态的七星庙。
此时李婉秋正在庙外等待张望,颇有几分期待之色,但远远看见程不器到来,脸上并未露出喜色,程不器已经知道她并非是在等待自己。
“娘子可是在等为夫?”
李婉秋没好眼色地瞅了程不器一眼,对他毫不理睬。
程不器还欲再跟他打诨两句,李婉秋立时不耐烦地开口:
“你今天最好别惹我,有什么事去找我师父,这会儿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程不器正想拿出要挟的筹码,顺便上手一摸,李元霞站在庙门前的台阶上张望过来,只能收住性子迈步进了庙内,但心中已经猜到了李婉秋的心思。
结合起之前李元霞责怪李婉秋的话,说她不该与一个什么姓曹的纠缠,心中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尤其是自从杀了忠毅侯李承翼之后,莫九千追查那日青衣潇湘剑的男子有了回报,此人也姓曹。
程不器做了一个较坏的打算,走上台阶上时,立时取下了脸颊上的白玉面具塞进了怀中。
“小程来了。”
李元霞桃花眼自带三分妩媚一笑,立时看的程不器心中发慌,都不敢与她对视,好似对方要生吃了自己一样。
七星庙里供着一尊不知是什么的神仙,绕过前堂进到庙后院,才窥见另一番天地,不仅十分宽敞,月影之下还有一座小亭立于院中,亭中石桌一张,石凳四座。
程不器与李元霞一同落座,一时显得有些扭捏、拘谨,倒是李元霞落落大方地先行开口。
“看你与婉秋总是喜欢斗嘴,倒是有一番欢喜冤家的感觉。”
“呃...这个...白阿姨说笑了,没有的事。”
李元霞先行斟茶给程不器,又是对着他妩媚一笑,眼神勾魂夺魄,直笑的程不器心跳加速。
“你总是见面就称呼我一声‘白阿姨’,这在我看来倒也有几分夸赞的意思,但待会儿来了其他人,可要小心言行。”
程不器只是尴尬的笑一笑,觉得这位剑仙实在是只有仙子之貌,却无仙子不近人情、高高在上的气度,每次见了自己好似魅魔上身,总是能有意无意散发出无形的魅力,来引诱自己的小心脏。
“其实...其实我觉得,你要是称呼我一声白姐姐...那倒是不错的。”
李元霞说此话时,好似自嘲一般笑了一笑,倒是没有看向程不器。
“呃...这...怕是不合适,毕竟...毕竟你是前辈高人,我与令徒又是平辈朋友,这...多少有些...”
“她不适合你。”
李元霞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一时让程不器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解的看着眼前浑身散发无形魅惑之力的白阿姨。
“这丫头是我一手带大的,对她的性格一清二楚,而你虽然与我不过数面之缘,但多少有些直觉,所以客观认为,你与她不合适。”
“白阿...白姐姐说笑了,我与令徒没有那种关系,而且对她更没有非分之想。”
程不器有着天生喜欢听年长而又漂亮的姐姐话的天分,此时也就改了口。
“那样最好,也不知是我自小娇宠惯了,还是这丫头天性如此,总喜欢感情用事,而且容易被骗,但又倔强不听劝,只会让人操心,跟她在一起,你会非常累心。”
“就是我这个当师傅的,与她相处久了,也要被她无形的任性折磨地心力交瘁,所以她不适合你,只会给你带来无尽的麻烦。”
“说笑了说笑了,年轻姑娘都是这样,多经历一些就懂事了。”
“但我看得出来,你不是那种能够陪着她一起成长的人,没有耐心包容她的任性,更看得出来,你当下精神就很疲惫,好似一种内里的自我消耗,在这种情况下,很难分出过多心神去关心其他人。”
“你这种人,应该注定是冲着天下大事而去,不会有多少心力,整日纠缠于你爱我、我不爱你的情欲把戏才对,不知我的猜测有几分道理?”
程不器心中咯噔一下,不知是被李元霞说中了心思,还是惊讶于她察觉人心的本事,只是细想之下好像确实如此。
程不器一直以来最追求心安,想安逸不喜多替人操心,如同真有内里的自我消耗一般,经常性的精神疲惫。
这种情况自从身体所受重伤痊愈之后开始显现,只是一直没有在意,而且每每疲惫时就会找柳茹玉温存一阵,而心上人的陪伴、抚慰总是能够舒缓、化解自己的疲惫感,所以并没有太过在意。
只是此时李元霞点破了程不器的心思,反倒使他更加明白,柳茹玉为何会在自己心里占据那么重要的地位。
不仅仅因为她的美貌,因为她与自己幼年时的情缘,更是因为她是天生的沉稳性格,只会给到自己抚慰、陪伴,而不需自己空耗心神与她有着爱恨纠葛与俗事烦扰。
眼前的李元霞好似看透了人心,每一句每一字都正中程不器的心怀,一时让他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