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点点头,一手劈在一旁的毛竹之上,硬生生扯下一块竹片,右手食指运起真气,指甲立时化作刻刀一般,在竹片上唰唰连动,片刻之间就刻上了三十多字。
“‘火云诀’并不是一门单独的功法,而是三绝门的独门内功心法,其中有上中下三卷,每一卷又细分数章,每一章对应不同的内功运劲法门。”
“其中便有驱寒毒、修内损的疗伤篇,观你气色与伤口,只不过是需要其中一小部分而已,鉴于你是赵风云的传人,这点人情我还是可以卖的。”
程不器从未想到过,那个动不动还会跟自己开几个痞子玩笑的老叔,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一时有些感慨,忙欲向萧寒道谢,萧寒却挥手道:
“且慢,虽然我答应将你需要的火云诀内的那部分秘法借你,但你还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程不器道:
“萧前辈请讲。”
萧寒脸色凝重:
“你本身就与莫问归有深仇大恨,想必日后定然会与他再相遇,我的条件也很简单,你需在三年之内,将莫问归的人头提来见我,否则就当你失信。”
程不器一时惊讶地说不出话,眼前的萧寒毕竟与莫问归师出同门,多年手足之情,为何显得像是有着深仇大恨一样。
萧寒见程不器脸色有惊讶,主动解释道:
“我与莫问归师出同门是不假,但早已恩断义绝,当年我等三人在三觉师傅座下学艺之时,师尊曾让我等立下重誓,有生之年,不得手足相残,违者人神共弃!我等习武之人,言出必行,故而我自己一直未曾向他动手。”
“况且我如今在牢狱之中耽误了十七年光阴,功力、境界早已赶不上他,这你也是看得出来的,所以想要取他性命,只能借他人之手。”
程不器还是满脸不解:
“萧前辈与莫问归有何深仇大恨,竟然到了如此不死不休的地步。”
萧寒脸色冷冽,眼中杀气腾腾,
“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事,不能告知,你只需告诉我能否做到即可。你若是应下,我便将手中刻有十六字运气真言的竹片交给你,若是不能答应,我当即便捏碎竹片。”
程不器一时有些犹豫。
萧寒的要求不算苛刻过分,反正自己迟早要找莫问归复仇,这不过是顺手的事,但他的要求,难度却是不小。
程不器与莫问归是真真切切交过手的,虽然自己敢说将来能够超越他,但也绝非一两年之内能够轻易做到,毕竟这位北海枪王,可是天下仅有的几位上九品绝顶高手之一。
九断山上交手之时,自己拼尽全力也没能挡下莫问归那一击,被他长枪穿胸而过,险些丢了性命。
若非赵风云及时赶到,一招打断了莫问归手中的镔铁乌云,自己早就见了阎王,转世投胎再世为人了。
程不器深知自己当前与莫问归的差距,而且对方深居北燕国皇都,自己几乎没有机会能够潜入进去,更不用说还要取下这样一个绝顶宗师级别高手的性命,难度可想而知。
但能够治愈自己寒毒的功法就在眼前,程不器更没有拒绝的道理,犹豫后道:
“萧前辈就只是这样与我立口头之约,不怕我拿了功法,转脸却不认账?”
“君子一诺,重于千斤!作为风云神将与瑶仙女侠的传人,想来你不是信口雌黄、轻诺失信之人,萧某选择信你一回。”
程不器一时只觉得眼前这个在牢狱之中,被关了十七年之久的汉子有些天真,但却是天真地可爱。
同时也感念自己的母亲与赵风云的人品、名声真管用,当即正色推手躬身一礼:
“晚辈今日与萧前辈立君子之约,换取阁下手中功法,三年内取北海莫问归首级,如若毁约,人神共弃、天下难容!”
萧寒哈哈大笑几声,将手中竹片掷给程不器:
“这上面有十六字内功运气法门,照此每日运行三个小周天,再辅以标注的几门药材服用,半月可祛入骨寒毒,同时还有助于恢复内伤的奇效。”
程不器一时动容,又施以大礼致谢:
“多谢萧前辈,此情日后必还!”
萧寒挥挥手,好似不值一提,扛起灰龙枪准备继续北上,走了两步又回头指点道:
“此十六字只能帮助恢复伤势,却无法治愈你右肺的损伤,根除不了你气息羸弱、气力不足的后患,若是不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你日后功力也难有大的进益。”
程不器看着萧寒纵身而去,心中想着他最后说的话,将竹片塞入怀中,转头准备查看梁辛夷的伤势,却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
“好歹救了你一命,这是什么眼神?”
梁辛夷头戴斗笠黑纱蒙面,只能透过黑纱缝隙看见一双眼瞪着程不器。
自点周身两大穴位,浑身真气运转流畅一些,才满是责备的语气开口:
“明知萧寒是逃狱重犯,你为何还放他离开。”
程不器一时觉得好笑:
“抓捕逃犯是你们铁鹰卫的职责,关我何事?你管的可真宽。”
“你!”
梁辛夷明显被程不器的话气到,又呕出一口鲜血,身体更为虚弱,只是强撑着还没有完全倒下。
程不器一时不忍心,蹲在她身前查看,右手准备去探她脉搏,却被一把推开。
“滚,登徒子!别碰我。”
“嘿!你让我不碰,我偏要碰,不然我还叫程不器吗?”
程不器索性一手抓住梁辛夷的胳膊,将她拉到怀中,准备霸王硬上弓为她号脉。
梁辛夷本能的扭动几下身子,想要挣脱程不器的手腕,但此时全身气力虚浮,加之内息不顺根本使不上劲儿,反倒是扭动几下完全躺倒在程不器怀中。
程不器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没有放着便宜不占的道理,当即一手故意搂着梁辛夷的翘臀摸了几下。
“啪!啪!”
又是两声脆响,又是一左一右,又是两个耳光。
程不器只觉得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意犹未尽的梁辛夷右手已成鹰爪,直取自己的咽喉。
程不器翻身而起。
“你个母暴龙,真不知好歹,要不是我出手,你都被人家一枪砸成两截了,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滚!谁要你一个臭流氓救!”
程不器见梁辛夷态度强硬,也不想做多此一举的事,毕竟让人看见自己与萧寒达成交易,传到皇帝耳边都不好解释,心中虽无动手杀人灭口之意,但让梁辛夷自己在此处自生自灭也还是狠的下心。
转身欲走,程不器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好奇,毕竟与这位梁指挥使也是数次相遇,却从未见过她的容貌。
此时放任一个重伤的姑娘在此无异于凶多吉少,豺狼虎豹不说,对铁鹰卫仇深似海的萧寒折返回来也是有可能。
程不器心血上涌,反正这母暴龙也不见得能够安然返京,自己不说做什么禽兽不如的事,但满足一下好奇心还是可以的。
右脚勾起一颗石子,唰地掷出,罩着黑纱的斗笠被打落一旁,程不器这才第一次看清梁辛夷的脸。
面容清秀美丽,皮肤白皙,双眼明亮如星,虽没有柳茹玉那般惊艳绝世,但放在偌大的长安城众多千金小姐里,也算的上是个大美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额头正中有一块红色印痕,既像是胎记,又像是后天磕伤,使得整张脸蛋的美观度大打折扣,细看之下还有些难以言说的别扭感。
“滚!你给我滚!”
梁辛夷忽然火气大涨,一副恨不得将程不器粉身碎骨的神情,双手胡乱拍打,抓起周边的碎石、断竹,狠狠地朝着程不器砸去,近乎歇斯底里地发泄起来。
“好好好,我走我走,你在此自生自灭!”
“呜呜呜......”
程不器假装向前走了几步,身后却传来梁辛夷的抽泣声。
“唉,真他娘的晦气,遇上这么个倒霉蛋!”
心中暗骂几句,程不器心中终究还是不忍,又折返回来,蹲在梁辛夷面前。
“我说姑奶奶,梁大小姐,你不是铁骨铮铮不要我这个登徒子救吗?你又哭什么?”
梁辛夷只是坐在原地,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抱头痛哭。
“滚!别再来欺负我!”
程不器一时无言以对,捡起落在一旁的斗笠,轻轻递给梁辛夷。
“您老说话可得凭良心,我程某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欺负姑娘家,违背我娘的教导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那你扯我斗笠作甚!”
梁辛夷一边气急大骂,一边强忍着胸口剧痛,拿着长剑朝着程不器胡乱劈砍,但均被他闪身躲过。
程不器张了张嘴,一时竟无法反驳,毕竟自己说再多,此时眼前这位姑奶奶也听不进去。
但程不器更加明白,梁辛夷一时悲伤,恐怕还是因为被自己看见了额头上的红斑,女儿家再怎么追求武功高低,谁又会不在意自己的容颜?
程不器索性席地而坐,思索良久:
“你不就是额头上的红斑被我看到,觉得难堪罢了,用得着这般悲伤?”
梁辛夷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瞪着程不器,好似想要一口吃掉他,直到看着程不器缓缓揭下半幅白玉面具。
三条可怖的疤痕斜挂在程不器的脸上,伤疤牵动眼角的肉外翻,面容活像押解鬼怪的夜叉一般恐怖。
梁辛夷心中竟然生出三分惧意,好像看到了来自地狱的魔鬼,惊惧地用手捂住嘴,身体吓得往后缩了几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