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钊洪等众人笑完,继续道:
“厅中俱是多年来随王爷镇守北境的忠义之士,今日也不需刻意隐瞒。”
“老夫不仅可以肯定这使枪的黑脸汉子是狄鹏,而且还能断定,此事皇家给的说法只是个巧合,少将军进城碰上镇抚司的人捉拿狄鹏,不甚被误伤。”
“但这天底下从没有巧合,更何况是咱家少将军这种身份。入京途中虽然没有大张旗鼓,但知道而且时刻注意的人定然不少,皇家也定然是时刻关注,不会真的让这种巧合发生,只可能是故意纵容狄鹏肆虐。”
叶钊洪又抿了一口茶,继续道:
“京中传来消息,与狄鹏动手的,是镇抚司铁鹰卫的人,七位天字指挥使之一,能数招不败于狄鹏之手,想来不弱,听说还是铁鹰卫总指挥使梁青关的女儿。”
叶钊洪言下之意,众人已经了然于胸。
城门之事,虽然看似巧合,但其中又必然有种种隐秘。
狄鹏虽是江湖人,但决不会无缘无故跑到京城与镇抚司铁鹰卫的人动手。
镇抚司代表的是大周皇室,但皇室直接动手的可能性极小,那么只能是有人在暗中借用皇室力量对程不器下手,目的自然是挑起周朝皇室与北境威王府之间的矛盾,最好是能引得天下大乱,这样一来,背后的人就有太多怀疑对象。
大周国其他几位封王,意图复国的六国旧臣,皇帝那不甘久居人下而暗中谋划的几个兄弟,甚至是北燕、海瀛、大宛三国都有动机。
所以单单从目前得到的一点消息来看,还难以看清这一次“城门巧合”背后的秘密。
程烈听完叶钊洪的分析,终于缓缓开口:
“继续探查。”
此时厅中闪出一名黑塔般的将领,左手按着刀柄,瞪着眼满脸怒气道:
“王爷,大周皇室对待少将军安危如此大意,末将实在放心不下,请命领军南下进京勤王,迎回少将军!”
说话的是行台军步军主将韩东暴,程不器十三岁入军,就是在韩东暴手下,从一个普通兵卒起,一直靠着军功从什长到百夫长、千夫长,入玄甲营任一营主将,又升至飞龙骑副将,直到当今的三品威卫将军。
程不器短短五年时间,硬是依靠自己的军功一路晋升,乃是北境诸军第一人,无不令人叹服敬重。
像韩东暴这种将程不器视为天将军一般存在的将领不在少数,当即又闪出几人一同附和,想将程不器从京城接回。
程烈目光如炬,瞪了韩东暴一眼,立时将这位沙场铁将吓的一惊。
跟随征战近二十年,韩东暴还从未见过程烈如此冷冽的目光,冷静过后才发觉自己有些失言,这番话在外人听来已经算是大逆不道,皇帝要是得知完全就可以定一个抄家灭门的罪过。
韩东暴知道,若不是今日这大厅之中全是威王府帐下忠心耿耿之士,程烈定然会严厉责罚自己,但他不知道程烈眼中透出的杀气,大半还是因为程不器进京遇伏一事。
望着手中茶杯里漂浮的茶叶,程烈道:
“程开,下令秦州驻军换防,调一营玄甲军南下增防。”
秦州南接青阳关,是由北境南下进京的第一城,虽名为换防,但众将皆知这增防一营玄甲军,对周朝皇室的压力可想而知。
对于北境军日渐坐大,大周皇室已是两世难解,先帝在位时还曾有过削藩的想法,奈何谋划还未开始,就因病驾崩。
新皇继位,主少国疑之际,北燕连同东方海瀛国、西方大宛,三国夹击共犯大周。
危难之际,新帝李承安只得将北境军政大权全权交予威王程烈,同时又派东西两路大军抵御两方来敌。
程烈重新入驻北境,与三军上下一心,只一月就大破刘陆二十万南下燕军,并北上拓地逐敌七百里。
之后大周东境、西境战事不利连连败退,大周皇室多次换将依然无法挽救,眼看敌军已经步步逼近,无奈之下只得将东西两境的军务也交于程烈手中。
程烈接旨之后,自己留镇朔州提防北燕,于帐下提拔谢运为东境主将,袁邵博为西境主将,各领将校军官十八名并领一营玄甲军开赴东西两境前线。
程烈慧眼识英豪,谢运、袁邵博两人俱是领军奇才,一人擅水战,一人擅山地步战,到任后不到两月俱是大败敌军,不仅收复失地,还各拓地百里,逼得两国最后不得不遣使求和。
大周国上下俱是欢欣鼓舞,唯有皇室愈发担忧。
本想着节制诸王兵权,可一场大战下来,却让兵权最盛、威望最隆的威王回归北境掌军,更是将东西两境各一半的防务交到了威王府手中。
如今威王府管辖北境连同东西两境各一半军务,总领七郡十三州军政大权,乃是实打实的天下第一王,总体军力、财力早已可以和整个大周国匹敌,甚至已经算得上是天下第五国。
程开双眼带着怒火:
“依我看,咱们还不如将少将军接回来,放在京城,末将可不觉得皇帝会安什么好心。”
“程烈!”
一声女子的呵斥声从厅外传来,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一道身影已经飘然而入,手执长剑英姿飒爽。
原本一脸阴沉的程烈脸色当即一变,立时满脸笑意的起身道:
“夫...夫人来了,快请坐。”
厅中诸将都知道王妃年轻时的性子脾气,更知道威名赫赫的烈威王对巾帼英豪的王妃向来是言听计从,十分惧内。
虽然王妃向来不过问军中之事,但这一次自己无比心疼的儿子程不器在京城遭了埋伏引发了旧伤,任谁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众人都知道这一次真的是惹怒了王妃,否则不会提剑而来,毕竟自下嫁程烈以来,祝亦瑶已有数十年不曾提剑而出。
厅中将军、谋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都悄悄起身准备离开,谁也不敢夹在这两位之下挨骂,也不好意思看程烈挨训的样子。
但众人只是刚刚起身,祝亦瑶轻喝一声:
“都给我坐着!”
任是铁血疆场杀敌无数的勇将,此时也是大气不敢出,只是蔫蔫的坐在原位,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一动不敢动。
祝亦瑶没有理会程烈,在厅中走了两步转了一圈,道:
“好得很,今天人都到齐了,那我也不绕关子了。”
祝亦瑶猛然转身,瞪着程烈道:
“姓程的,是你给我口口声声保证,说器儿去京城万无一失,不会有一点意外,这是怎么回事?”
“我信了你说的,去了京城不必天天跑出去和燕国人打仗,有利于他的伤势修养才放他去,结果倒好,遭了埋伏,还差点把命丢了,你今天给我说清楚!”
程烈欲开口解释,祝亦瑶又继续骂道:
“你口口声声说不器是你程家独苗,你也心疼,你就是这么心疼的?怕不是在糊弄我们娘俩,好,儿子你不心疼,我这个做娘的心疼!”
程烈想伸手拉住祝亦瑶好声安慰,却被她一扭胳膊甩开,竟开口道:
“诸位,我祝亦瑶年轻时也有点名声,虽然后来入了威王府从不过问军中之事,但这一次非比寻常。”
“我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京城无动于衷,丈夫是指望不上了,还望各位看在同僚之义、兄弟之情的份儿上,借我几个兵,我去京城将器儿接回来。”
程烈本以为祝亦瑶这几句话只是想酸一酸自己,厅中诸将也不会听信这种荒唐的做法,但没想到当下就有数名武将起身道:
“我等愿发兵长安,迎回少将军!”
程开更是在一旁道:
“义母放心,我这就领帐下玄甲军南下,擒了那薄情寡义的皇帝,把少将军给您接回来!”
将领们的表现让程烈有些意外,尤其是以叶钊洪为首的几名谋士,竟一言不发不做任何劝解,眼中看着领头的几名武将还有些赞许。
程烈急忙喝道:
“放肆,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出来!”
祝亦瑶一愣,猛地转身瞪着程烈,一手捏住他的左耳朵,
“放肆?你说我放肆?还说我大逆不道?好啊,儿子不要了,夫人也打算不要了,嗯?”
程烈一边吃痛,一边连连挥手让众人退下,轻手捧着祝亦瑶的右手从耳朵上移下,挤出一抹笑容道:
“不敢不敢,夫人说的哪里话。”
程烈拉着祝亦瑶坐下,等厅中众人都已离开,才慢慢将自己与众人商议出的结果讲了出来,但祝亦瑶依然一脸铁青怒气难抑。
程烈又道:
“好了夫人,器儿不是没事嘛,你就不要担心了,这一次真的只是意外,皇家不敢对不器出手的。”
“你也看到了,要是不器真的出了事,不用我们动手,咱们北境的将士自己都要打进皇宫的,皇室的人不会想不到的。”
祝亦瑶斜眼一瞪,
“意外?城门口刺杀你说是意外?你还说器儿没事?他都旧伤复发昏迷了三天三夜,你还说没事?”
“还有,你刚刚说什么,你不动手?儿子都要被人杀了你还不动手?好啊,我真是看错了你这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儿子夫人都不要了是吧?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