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镇定自若的太子殿下如此失态,言侯恍然了一瞬,笃定回答,“对!梅石楠。”
梅长苏的梅,一棵树的石楠。
萧景琰握着茶杯的手一松,杯子倾倒,茶水流出,如同一串珠子落到地上。
言阙知道梅长苏一直没有告诉太子他的真实身份,也能理解太子现在是如何的百感交集。
要知道,当他知道苏先生就是小殊的时候,可是花了整整一夜才堪堪抑制住胸中的波澜起伏。
萧景琰失魂落魄的扶着桌面缓缓站起来,脑中不断回放着他与梅长苏结识后发生的一切。
母亲都说了,不要亏待苏先生。
就因为他是自己的谋士,母亲就会对素不相识的他那样关心?
明明很明显的!
明明他早就怀疑了!
却一次又一次的打消了自己的疑虑。
神思回笼,四肢恢复控制,没有与言侯三人打招呼,萧景琰便冲了出去。
蒙挚傻眼了,愕然道,“这……”
言阙意味深长的望向蒙挚,“蒙大统领瞒得很辛苦吧?”
蒙挚是个直肠子,守着这么个秘密,可不是辛苦到极点了吗。
难得机灵的脑袋转了转,蒙挚再度傻眼了。
“言侯知道?”
“知道,我想纪王应该也知道了吧?”
纪王挠了挠脸颊,仰头望屋顶,“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蒙挚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们知道,贵妃娘娘也知道,合着就太子殿下不知道?”
可不是嘛,被所有人蒙在鼓里的萧景琰骑着一匹快马,直奔苏宅而去。
行至半路,萧景琰勒马而立,怅然转身。
小殊不告诉他,定是有自己的考量,他怎能随意破坏小殊的谋划呢?
“靖王……不对,应该称呼您为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怎么看起来像丢了老婆一样?”
一道戏谑声传来,萧景琰缓缓转头看过去,街道上站着两个亭亭玉立的姑娘。
萧景琰翻身下马,静默了片刻,问道,“小神医也知道?”
玉清歪了歪脑袋,“知道呀,当然知道。”
萧景琰只觉得心口被插了一刀。
只有他不知道!
走到萧景琰身前,玉清轻声道,“二哥不说,一是不想干扰你的决策;二是你以前为人冲动,容易暴露;三是他之前命不久矣……”
“什么!命不久矣?”
萧景琰眼角染上了红色,双唇止不住的颤抖着。
玉清嘴角一抽,合着她说了那么多,这位太子殿下就只听见了‘命不久矣’四个字是吧?
“上位者,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太子殿下,把眼泪先收一收,我还没说完呢。”
片刻后,萧景琰平缓住不断翻滚的情绪。
玉清满意的点了点头,“太子殿下忘了我是谁了?三月之时,他的病已然痊愈,你不必担心。”
闻言,萧景琰长出了几口气,喃喃道,“那就好,可他之前究竟受了何种伤?”
正这时,蒙挚三人赶来了。
玉清抬了抬下巴,“问他吧,他知道。”
蒙挚脚步一顿,他是不是不该追过来?
萧景琰看了眼不敢靠近的蒙大统领,更想哭了。
连蒙挚都知道!只瞒着他!
玉清冲着言侯挥了挥手,“言侯爷,好久不见,有时间来苏宅玩呀。”
言侯忍俊不禁,笑着点头。
萧景琰被这一幕刺得闭上了眼睛。
他们都已经这么熟了,一定是早就知道了小殊的身份。
只有他,像个傻子似的,什么都不知道!
玉清竭力拉住嘴角上挑的弧度,一本正经道,“现在还在大街上呢,有什么话去苏宅说吧。”
萧景琰犹豫了片刻,“可是……”
“可是什么?二哥所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干扰今后的发展,你点不点破他的身份,已经无关紧要了。”
见萧景琰还在犹豫,玉清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婆婆妈妈的,一句话,去不去?”
萧景琰一个激灵,高声回答,“去!”
“去就走吧。”
玉清兴致冲冲的拉着李乐然往回走去。
完喽,尴尬喽,掉马喽!
真是期待二哥的表情。
玉清幸灾乐祸的想。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直奔苏宅而去。
苏宅内,黎纲来报,梅长苏心中一个咯噔,不妙感骤然袭来。
他亲自来门口迎接已是太子的萧景琰,将四位客人引至客厅。
萧景琰目光如炬的紧盯着梅长苏。
梅长苏望了眼自家三妹,却见三妹冲自己露齿一笑,心中不妙感更甚。
每次捉弄完蔺晨,她就是这么笑的。
见纪王似乎有些无聊,玉清扯了扯他的袖子,“纪王殿下,我这里有一支好曲子,要不要听一听?”
显然,相比于扒梅长苏的马甲,他对赏乐更感兴趣,于是兴冲冲的跟着玉清出去了。
玉清抱着一张古琴,与纪王坐在院中的石椅上。
巧的是,坐在这里,可以将里边发生的事尽收眼底。
纪王胖胖的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
“苏宅的风景很好啊。”
“纪王殿下喜欢就好。”
玉清望了眼屋内,里边已经说上了话。
她咧嘴一笑,开始了开始了!
心中想着,手也动了起来。
琴声响起,杀伐之气拂面而来。
屋内,梅长苏一个激灵,苦笑一声。
三妹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没见景琰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了吗?
他叹息了一声,耐心的回答着萧景琰的质问。
曲罢,玉清将手按在弦上,平息乐曲勾起的杀气。
“此曲何名?”纪王眼睛亮晶晶的问道。
“名《十面埋伏》,原是琵琶曲,我做了些改动,勉强可用古琴奏出。”
“谦虚了,这哪里是勉强。此曲入耳,便如见到刀光剑影,身陷浴血鏖战。
若是在行军时演奏此曲,定能使人心绪激荡,鼓舞士气。”
“侯爷慧耳,此曲确为战曲,王爷可还满意?”
纪王大笑了一声,乐心大起,与玉清畅谈起了古往今来的战曲,时不时的也会勾动几下古琴。
玉清不免赞叹,纪王的琴技竟不在十三先生之下。
过了小半个时辰,里边也说完话了。
萧景琰面色完全沉静了下来。
言侯与屋外的玉清对上了视线,笑得如同家中慈祥的长辈。
玉清挠了挠脸颊,问道,“言侯爷怎么笑得这般渗人?”
纪王静默了片刻。
“大概是年纪大了,脑子不清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