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觉得自个儿似乎发现了解决问题的根本，他似乎理解了模拟器当中，瞻壑为什么要四处作战，建立一个偌大的帝国。
但让他说出个二五三六出来，他又觉得有些雾里探花，说不真切了。
但是以结果论，他知道瞻壑的方法，是对的。
姚广孝此刻的大脑，应该在飞速运转，推测这件事的可行性。
他从来没有顺着这个思路思考过，因为华夏作为一个农耕文明，没有向外扩张的锐气。
在汉人的眼里，那些蛮夷之地，就算打下来也没什么用，种不出粮食的地方，要来干什么。
所以除了汉唐出于战略的原因，有过大规模对外扩张战争的举动之外，到后面，这种对外扩张的想法，就越来越弱了。
所以以他被士大夫被儒家禁锢的思维来考虑这些问题，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姚广孝突然想到一个可以反驳的点。
那就是大明，具备对外扩张的力量吗？钱财、军队的实力，足够强大吗？
但是刚打算开口反驳，他就犹豫了。
钱财？汉王世子解决土地兼并的方法，同样可以创造出大量的财富，而这些财富，就可以用于这些殖民战争之中。
而军队的实力？洪泽湖那一战，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而且听闻京郊兵营的那一万精锐，通过赵王提出的新式练兵之法，也已经拥有了极强的战力。
所以只有有钱，这位汉王世子，绝对能创造出足够强大的军队，支持大明的殖民战争。
而这种方法，也的确能够转移矛盾，缓和内部矛盾。
而且开发新的土地，也会让士绅们兼并不过来，土地兼并的问题，一样能够得到解决。
妙啊！
这位汉王世子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竟然能想出这么绝妙的主意来。
他心中的那些忧虑，也渐渐消失不见。
汉王世子也不再是那妖孽，而是成了那能让大明走向更高层次的圣贤。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听世子殿下一番话，道衍心中疑惑顿消！”姚广孝心悦诚服的对着朱瞻壑行了一礼。
朱瞻壑看着似乎真心感谢自己的姚广孝，心中也是暗自感慨，他仅仅是说了几个字，这位少师似乎就已经领会到了其中的要义，这样的聪明人，实在是人太少了。
就这样死了，还真有些可惜。
不过朱瞻壑依稀记得，即便没有这个事情，姚广孝也会在永乐十五年死去，不过相差一年而已。
“少师心中，还有什么疑惑？晚辈尽量解答。”朱瞻壑继续问道，和聪明人聊天，实在是一种享受，所以他想要说更多。
姚广孝摇了摇头，随后沉默了很久很久。
朱棣也没说话。
因为这段沉默结束之后，再说的内容，或许就会触及到生死了。
虽然迟早会有这么一刻，但他还是希望这一刻，来的更晚一些。
许久之后，姚广孝长叹一声，转过头看着朱棣，说道：“臣现在知道，陛下的选择，是正确的了。”
朱棣心中原本有些自得，得到这位聪明绝顶的人物的认可，的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是一想到他就要死了，他的这些情绪，就会瞬间被惋惜不舍等代替。
“虽然臣现在心中还有些疑惑，但已经无足轻重了，世子殿下这才十七岁，未来还又太远，却能构建出一个臣几乎无法反驳的体系来，已经足够让人惊艳了。”
“太祖皇帝当年参加义军的时候，也没有想过后来能做皇帝；陛下当年奉天靖难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能赢；殿下还是皇子，已经能考虑到如此周密，将来即便是遇到了有些漏洞，也肯定能解决的。”
“而且，臣几乎可以预见，如果一切发展的顺利，将来大明百姓的日子，一定会过的非常好，顿顿能吃饱，并不是极限。”
朱瞻壑愈发有些不舍了。
他心中潜藏着太多的东西，而能够与他对话的人，又实在是太少。
脑海中的几位英灵、皇爷爷，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什么了。
“只是希望陛下能够全力支持世子殿下，让这一天快些到来。”
朱棣坚定的说了一句当然。
姚广孝继续说道：“殿下，可万万不可低估了士绅的能力，不可低估了规则的权利，即便经过这次的事情，依旧不算结束。”
“你就算将这些士大夫全杀了，也会有新的士大夫出来当官，你总不能让目不识丁的百姓来当官吧，所以要如何做，还请殿下小心衡量。”
朱瞻壑郑重颔首。
姚广孝又继续说道：“陛下，太子太孙遇到汉王世子，实在是时也命也，没有谁愿意看到手中的权利消失，所以做出些反应，也是人之常，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希望陛下和殿下，能够留他们一命。”
这是姚广孝最后的请求。
朱瞻壑点了点头。
朱棣看着朱瞻壑点头，自个儿也笑着点了点头。
姚广孝也开怀了起来，说道：“臣话已经讲完，已经没什么要说，那就祝大明千秋万代！祝世子殿下马到功成！”
朱棣回想起曾经经历的那些点点滴滴，鼻头顿时一酸，别过头去，手倚靠在柱子上，浑身已经颤抖。
姚广孝同样泪如雨下，却也继续说道：“能遇到汉王世子，得汉王世子解除疑惑，道衍已经没有遗憾，唯一觉得可惜的，是看不到那美好到极致的未来了。”
“不过无妨，臣可以坦然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