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笑了。
他真的很想听一听，这道衍和尚，到底能说出什么虎狼之词出来！
为何天下一旦交到瞻壑的手中，大明就会灭亡？
难不成他模拟器中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不成？
“站起身来！有道理就站着说！”
“如果能说清楚，为何大明江山交到瞻壑的手里，就会灭亡，朕会宽恕你的死罪！”朱棣脸色阴沉。
姚广孝闻言，挣扎着站起身，随后说道：“敢问陛下，大明能统治天下，其根基是什么？”
朱棣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是百姓。”
姚广孝摇了摇头，说道：“大明的江山是由百姓构成，但统治的根基，另有其他。”
说罢，他转头看向汉王世子，轻轻问道：“世子殿下，可知道是什么。”
朱瞻壑看着眼前的道衍和尚。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奇人物了，但是每次见的时候，心情也都有些激动。
就像是面对一位活着的传奇。
“是士绅。”朱瞻壑笑着回答道。
姚广孝诧异的看了朱瞻壑一眼。
他虽然已经知晓汉王世子就是铜面人，知晓一直以来汉王世子都藏拙了，但是亲眼看到汉王世子的表现，还是忍不住心中惊叹。
只是可惜，走错了路。
如果太孙拥有这种水准，那该多好？
“世子殿下说的没错，就是士绅。”
“因为王权不下乡，陛下想要富有天下，必须依靠他们管理万民，而陛下一旦与他们割裂开来，将无法再富有天下。”
朱瞻壑不得不承认，一定程度上，姚广孝说的是对的。
从宋朝开始，地方上就有了士大夫这个阶层，他们拥有大量的土地，而经过元朝的包税制，这些士大夫兼并土地，变得愈发肆无忌惮。
所以他们的势力极为强大，在大明立国之后，他们又改头换面，成为了大明的士绅，他们凭借着手中的权利，可以掌控一方。
垄断土地，控制人口，掌控舆论，掌控一切。
可以说，他们每一个，都像是弱化版的大明。
而朝廷就得指望他们，帮忙管理这偌大的疆域。
更恐怖的是，这些人还掌控了知识，因为读书很贵，所以穷人没法读书，能读书的，就是士绅，能当官的，也是士绅。
因为这样的循环，士绅会越来越强大。
而朝廷一旦与这个层次割裂开来，就是在毁灭自己的统治根基。
这毫不夸张，百姓有什么用？他们愚蠢，就算过不下去想造反，那也有实力更加强大的士绅镇压；即便侥幸赢了士绅，他们也缺乏战略眼光，往往成不了什么大器。
自古不借助士绅而造反成功的，几乎没有。
“殿下知晓这一点，那应当也知晓，大明没法脱离士绅，一旦脱离，万劫不复。”姚广孝说道。
以姚广孝的水平，透过现象看本质，完全就是基本操作。
从木牛流马那件事，他就能够看出来，这位汉王世子的目标，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宏远。
而且他的宏伟目标中，没有士大夫什么事儿。
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这代表着士大夫绝对不会喜欢这位汉王世子，他们要将事情拉回正轨，他们要和汉王世子死磕。
而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局。
他不认为汉王世子有和他们对抗的实力，但他们终将会对抗起来，可一旦对抗，就会对大明产生无法挽回的损失。
而且要是汉王世子赢了，才是最恐怖的事情，他将做出一些从来没有过的事，施行一些从没有过的政策。
而这些政策，没有谁知道他的好坏，而一旦坏，很有可能会毁了整座天下。
所以姚广孝不愿意看这些事情发生，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要阻止汉王世子。
他要将时代的进程，拉回正轨。
朱瞻壑摇了摇头，说道：“少师所言大谬。”
姚广孝不可思议的看着朱瞻壑，他说的话，是他透过现象看到的本质，可以说是永恒的真理。
他不知道，这朱瞻壑到底能用什么话语来驳斥他？
如果他真的找到了全新的办法，可以让天下人的日子过的更好，那他姚广孝即便是死，也算是瞑目了。
“倒要请教世子殿下。”姚广孝拱了拱手，倒真像是徒弟像师父请教一般。
朱棣也侧着耳朵倾听，他虽然知道历史的最终答案，但是造成这答案的原因，他却有些似似而非。
他也很想知道，瞻壑到底是依靠什么手段，让大明的未来，变得那么煊赫。
而此刻的场景，全然不像是皇帝来找背叛者兴师问罪，反而像是三个学者交流自己对未来的看法。
“如果士绅一直存在，那大明的未来，才是一片糟糕，瞻壑请问少师，士绅兼并土地之事，百年之后，如何解决？”
姚广孝想了想，说道：“全面清查厘清土地，同时打击贪污腐败。”
朱瞻壑嗤笑一声，说道：“少师是聪明人，应该知晓，你的这个办法，只能说是治标不治本，只能延缓土地兼并的进程，却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因为士绅强，百姓弱，而以农业为基础的大明百姓，是没办法承受天灾人祸的，一旦他们遭遇了某种磨难，就会被迫出卖土地，他们太脆弱了。”
“所以土地兼并，是必然，而且我算过，无论如何减缓，不过三百年，百姓将再无立锥之地，王朝的统治根基，就会衰颓，很多人无法生存，财富就必须洗牌，才能解决掉这不断尖锐的社会矛盾。”
姚广孝知道朱瞻壑说的是对的。
从秦开始，到汉但两晋，再到唐宋，每一个朝代，几乎都不超过三百年。
一旦土地兼并导致大多数人活不下去，他们就会造反。
而那时候的造反，可以说是百姓的公决。
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已经是最好的社会形式了，至少保证了很长时间的安定，不是吗？
这已经是前人摸索出来的最合适的社会制度了。
“的确如此，但是殿下，你难道有更好的办法吗？而且你真的，具备改变这一切的能力吗？”
朱瞻壑笑了笑，目光之中透露出一抹极为强烈的自信。
这股自信，让姚广孝都变得有些不太自信了。
“我当然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