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陛下绕了这么大一圈,竟然在这里等着他们。
不过到了此处,这些文武大臣,反倒是不慌了。
提升工匠的地位?
从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再到程朱两位圣贤提出理学,再到司马光等人不断丰富完善,这士农工商的阶级定位,就已经深深镌刻在所有人的心中。
陛下你想要提升工匠的地位,请问是想要提升到农之上,还是士之上?
提升到农之上,是动摇国本!无论是的秦汉还是唐宋,农业都是根本,将工人的地位提升到农民之上,那就是舍本逐末。
提升到士之上,呵呵,士大夫宗族乃是这个帝国的真正主人,让一群工匠骑在头上,那就请陛下用那些工匠来治国吧。
那些个只会制造器物的黔首,如何能知道如何治国?那直接统治都瓦解了!
陛下不是蠢人,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吧。
“敢问陛下,这工人的地位,应当如何提升?”说话的是蹇义,作为吏部天官,在这样的时刻,他是最应该站出来的人。
如果陛下真的要行不可为之事,那他这位吏部尚书,有理由带头阻止这一切。
朱棣看着眼前群情激奋的众人,心中暗叹,小子啊,这条路是真的很难走啊,铺垫了这么久,这些人似乎都丝毫不退。
也不知道那小子当了皇帝之后,是怎么将这一群人给收拾掉的。
“诸位爱卿,这工匠的用处,诸位觉得如何?”朱棣不回答蹇义的问题,反而反问群臣一个问题。
群臣嗫嚅了半天,有些人瓮声瓮气的低声说些什么,但是终归没什么质疑的话能在明面上说出来,就像陛下先前举的例子,这些工匠创造出来的东西,的确为大明做出了极为突出的贡献。
没有工匠,脱欢不可能死。
没有工匠,这能够改变大明许多行业劳作形式的木牛流马,也不会诞生。
“回陛下,臣等不怀疑工匠的作用,但是术,终究是弱于道的,浮于表面的东西,终归不是根本。”依旧是蹇义,作为一个纯粹的士大夫,他对士农工商,士农为本的思想,可以说是极为钦服。
“士农的确是根本,朕从未动摇。”
朱棣知晓想要工匠高于士农,即便是瞻壑,也从来没有这样的打算。
而且也不敢有这样的打算,因为一旦如此,哪怕他朱棣是掌握实权的皇帝,也会瞬间众叛亲离,成为孤家寡人。
没有人能够挑战流传了上千年的规则。
而朱棣这话,也让在场所有人的心再度放回了肚子。
“依你们之言,这工匠创造之物,乃是术,是小道而非根本,但朕认为,术于道本就是同源,这小道却能辅佐大道!”
“蹇爱卿以为如何?”
蹇义当然无话可说,陛下这番论调,已经将工匠定位成小道,主次依旧分明,只要这个基本原则没有改变,其他的,都无所谓。
“陛下所言甚是。”
朱棣微微颔首,说道:“这工匠的用处既然极大,朕想在京城开办几所学校!专门教人冶铁、炼钢、插花、火器制作等等各项技艺,无论是各行各业,都可以教授,诸位以为如何?”
开办学校,还是几所?
那些文官们顿时摇了摇头,这玩意儿真的有什么大用处吗?有这些闲钱,不如先想法子让老百姓们能吃饱饭。
那些勋贵们倒是支持,按照陛下的说法,那些各色新式装备,也都可以教学,这些人会成为专业人才?用起来应当极为方便。
而且这项措施,与他们并无一害,所以支持陛下,反而能得陛下的人情。
“敢问陛下,这新办学校的钱?是国库出,还是内帑出?”这次说话的,是户部尚书夏原吉。
作为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夏原吉对花钱一事,最为敏感。
文官们也都看向朱棣,这新办学校,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其中的花费不知凡几。
而且他们这些儒家君子,对开办什么工匠学校没有什么兴趣。
陛下要是打算用国库的钱,那他们就要齐齐出面,用户部的钱来卡陛下的脖子了。
朱棣看着眼前的这些文官,知晓要是想要动用国库的前,这些人就会齐刷刷的跪倒,然后劝自己三思而行。
他们文化极高,还会引经据典,说这件事为什么不能做,做了有什么坏处。
只是可惜,如今的他,已经实现了财务自由!
以前,他朱棣内帑的主要收入来源,就是来自于各处皇庄,还有一些矿产资源、皇家掌管的店铺等。
说实话,一年能提供的钱,极为有限,至少他朱棣压根儿就不敢大肆挥霍。
但是现在?
火锅、水泥、二锅头等等,都能给他提供源源不断的经济来源!
他还怕个甚?还用得着为了国库的那些钱银,和朝廷官员打口水仗?
“自然是内帑出。”
士大夫们顿时有些懵,那些准备良久的说辞,突然没了用处。
陛下用内帑的钱银做这件事,他们有什么资格劝阻?
“而且……工匠也分四六八等,根据考核确定工匠等级,而等级越高,自然待遇就越好,而等级足够,朝廷照样发放补助。”
文官们瞬间不乐意了,张开口打算说些什么。
朱棣当然知道这些人要说什么,于是再度说道:“这钱,也是内帑出。”
朱瞻壑静静的看着皇爷爷。
或许若干年后,这新办的几所大学,就会成为整个帝国最炙手可热的存在。
而这里面最优秀的门生,就能成为一代巨匠,成为国之重器。
由他提起,由皇爷爷定鼎。
工部尚书宋礼以及一众工部官员双目微红,他们出息了。
陛下此举,让以前处于边缘地带的工部,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以后做事的时候,其他几部的官员,应该没有往日的那种颐指气使了吧?
“诸位以为如何?”
文臣们只能齐声称是。
他们有什么办法?陛下没有破坏统治根本,连这微小的改革,都是自掏腰包来做。
而且脱欢的头颅还在后花园某处当话费,这可以节省无数人力物力的木牛流马还在这偌大广场上摆着,尤其是奉天殿外的那一尊木牛,简直就是写满了道理。
牛身上,刻满了工匠的功绩。
他们拿什么反驳?拿头来反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