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维真骑着一头小毛驴,缓缓朝着轿子山而去。
身旁也是一头小毛驴,上面是王甫延在骑。
与城内的繁荣昌盛相比,城外明显荒凉许多,尤其是刚刚开春,万物都还没来得及复苏,更是显得无比荒凉。
此时此刻是冬闲,大明百姓有许多去服徭役了,而没有服役的,大多也都躺在床上,静静的挨过这个冬天,所以基本上没有什么行人。
这就是盛世,在古代,盛世的最高标准,也不过是饿不死人罢了。
不过孔维真的心情,比往年要好上许多。
因为路上没有行人。
在以往的那些年头,到了这个时候,会有很多人青黄不接,他们没法子,只得去寺庙、道观、地主家借贷。
而还不上,就是抵押田地。
而这种情况下借出来的钱或者粮,那就是无底洞,永远也不可能翻身,就只能放弃土地……
然后就变成了流民。
哪怕是盛世,这样的情况同样不少见。
所以古代哪里有什么盛世,华夏历史上的盛世,只有后世。
那些流民没法进城,就只能在京畿之地四处流窜,所以一般出城,都会遇到他们。
但是今天孔维真出来,路上没有什么行人。
这说明他们没有失去土地,他们没必要变成流民。
而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孔维真当然知道。
汉王世子。
他招了很多人,轿子山周围,如今是热闹非凡,每天都有上万人在轿子山附近劳作。
而这些人,原本很有可能变成流民,但是因为汉王世子的存在,不必了。
他们可以给家里送钱,可以让一大家子人安稳的过整个冬天。
就不必卖田卖地了。
而且他们不参与这些农事生产,剩下的人就可以过的更加充裕,种田劳动力的缺失,也能让那些地主富农们稍稍投鼠忌器,放慢土地兼并的步伐。
轿子山去了一批人,再将一批人变成流民,谁给他们种地?
“甫延啊,你还别说,汉王世子要是一直能维持这轿子山的规模,这京畿之地,怕是再也不会有什么难民了。”孔维真一脸感慨的说道。
王甫延面容丑陋,但是极富才学,否则也没有资格和孔维真这样一位衍圣公之后成为朋友。
他当然也明白汉王世子做的这件事的意义。
尽管是以他的眼界能看到的意义,他也想要汉王世子能够维持下去。
但是他也明白,这件事极为困难。
“我觉得很难,陛下当初让世子殿下来此,是为了新式火铳,而这一年的时间,无论汉王世子能否研制出新式火铳,这轿子山,怕是都要恢复到一开始的样子了。”王甫延叹了一口气说道。
朱瞻壑制造出的新式火铳,只出现过一次,就是在淮河河畔围杀脱欢的时候。
而即便是那个时候,掌握这些火器的,也都是他的嫡系,也就是雪豹特战队。
而见识过这些火铳的威力的,基本上都死了。
而那些负责神机大炮发射的四百炮营,以及负责围堵脱欢南逃的张辅的两千嫡系,都没有真真切切的看到这火铳的样子。
所以真正知晓这件事的,除了朱瞻壑这方的一些人之后,就只有一个朱棣知晓了。
其他人,都还以为朱瞻壑还在认真研究新式火铳呢。
“是啊,而且你看,每天要维持上万人的吃住,还有他们每月的工钱,一个月没有几万两白银,压根儿就不可能。”
“二十万两,怕是连半年都顶不住啊。”孔维真也是一脸担忧的说道。
说到这,气氛顿时沉默起来啊。
是啊,以目前看来,汉王世子做的这些事情,基本只有支出,没有收益,长此以往,如何能够承受得住?
须知银子不是轿子山上的石头一般取之不竭,没谁能够长期承受这样的挥霍。
也就是世子殿下这样的纨绔,能做出这样的蠢事来了。
“唉,世子殿下做的这件事,不管出发点如何,终归对百姓是有利的。”孔维真叹息一声说道。
王甫延颔首,这倒是没得说,仅仅是京城之外没有流民这一点,汉王世子做这件事的功德,就没有办法抹除。
“甫延兄向来看不惯朝中风气,不愿做官,却也有匡扶天下的鸿鹄之志,也有大才,既然如此,何不与兄一起,帮世子殿下做些事?”
“世子殿下能多维持一日,京城之外也就少一日流民肆虐,岂不是天大功德?”孔维真笑着劝到。
王甫延不置可否。
孔兄从出城开始,就一直劝他,只是他一直没有答应。
他即便有才,又能帮汉王世子多维持几日?而即便多维持几日,于国家又有何益处?
原本他只是出城送孔维真一程,没想过要跟着他一起去轿子山。
孔维真看到王甫延的神情,也只能暗叹一声,将心中的思绪收起。
两人骑着毛驴继续向前。
过了高桥门,两人突然不约而同的让脚下的毛驴停下。
因为在远处,有许许多多的人,他们人头攒动,各自做事,热火朝天。
“这是作甚?”王甫延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画面,有些好奇的问道。
“甫延一看就是闭门读书不问世事了,汉王世子要修建一条驰道,使得轿子山与京城直接连通。”孔维真解释道。
“驰道?”
“对,驰道,听说这驰道宽约三丈,地面极为平整,几乎找不到任何的坑坑洼洼。”孔维真继续解释。
王甫延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他觉得汉王世子做这件事,完全就是胡闹,没有任何的意义!
修驰道有什么用处?轿子山如此偏僻,连通此处有什么意义?
而且宽三丈,路面平整几乎没有凹陷?
三丈啊?即便是跑马,都是十几匹马一起跑了,修这么宽有什么用?能过马车不就得了?
“孔兄,不是弟不愿做事,这汉王世子行事,实在是有些……兄既得了皇命,且去吧,弟这就回去了。”
王甫延显然有些无法接受朱瞻壑做的这些事情,竟然直接调转驴头,准备朝着城内走去。
孔维真实在是想把这位好友给拉下水,见王甫延要走,只得打出感情牌。
“甫延,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的相聚?而且世子做这件事,若是无果,陛下会不会迁怒于我也犹未可知,前路迷茫,你为何不与兄多走一段?”
王甫延心中暗叹,再度调转驴头,无奈的看着孔维真。
“既然如此,那就去看看吧。”
“我就不信,这破落轿子山,能有什么吸引我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