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的政治经验极为丰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老油条了。
所以听到朱棣说这话,他就判断出了陛下这句话当中的陷阱。
在郑和这里,陛下的这个问题,有三种答案。
这第一种,就是回答这件事情,与太子有关。
第二种答案,自然就是回答这件事情,与太子并无关系。
这第三种答案,就简单了,不知道,还是请陛下圣裁。
而这三种答案,在此刻的环境当中,有优有劣,赵王殿下回答的好,那就是前途远大。
而如果回答的不好,那这一生,都别想着登上那至尊之位了。
朱高燧几乎没有犹豫,就笑着说道:“大哥和大侄子向来仁德,自然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来,这一切,必然是徐亨自作主张。”
朱棣满意的点了点头,拍了拍朱高燧的肩膀。
郑和看向赵王朱高遂,眼眸之中出现一抹异色,这陛下的几个儿子,果然没有一个简单。
这赵王爷,回答出了一个最优的解。
陛下问赵王的话当中,说的是你大哥,而不是太子,说明已经说明了陛下的心意。
他并不打算在这个节点废掉太子,而赵王爷的回答,算是说到了陛下的心坎上。
如果说赵王殿下一时得意忘形,觉得应该趁势让陛下吃一个天大的挂落,甚至因此从太子之位上跌落下来,那就只能说想的太多了。
而在陛下眼里,赵王就会多一个野心勃勃,甚至为此不顾兄弟情谊的印象,一旦如此说,赵王的至尊之梦,就会瞬间破碎。
而和稀泥的那种说法,不好意思,在这位陛下面前,和稀泥只会让他无比厌烦。
“是啊,我想着老大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既然罪首徐亨已死,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朱高燧心中有些淡淡的失望,但并不浓烈,他也没有想过一棒槌就能将势力庞大的大哥一棒子打死,能够处理掉大哥的三千嫡系军队,外加徐亨这条忠实走狗,已经是非常不错的战果了。
反正如今有铜面人这个铁杆谋士,这些事情,完全可以从容谋划。
“朕有些乏了,你们都退下吧。”朱棣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
众人恭敬行礼之后,退出殿中。
众人走后,整个殿内,就只剩下朱棣和郑和二人。
“大伴啊,咱在这位置坐了这么些年,一直认为自个儿的心已经足够冰冷,一心一意,都是念着大明的未来,凡是对大明不利的人或事物,咱都可以狠心扫除。”
“但咱错了。”
郑和沉默不语。
他理解陛下的心情,一个辛苦培养了几十年,一直没犯过什么错的太子;一个聪明早慧,呕心沥血教导了十几年的太孙。
太子暂且不论,但太孙,陛下是真心喜欢,并寄予厚望。
而如今突然蹦出一个更厉害的孙子出来,除了没有展现出非凡的政治与治国能力,其他方面,可以说是无可挑剔。
所以当面临做选择的时候,陛下当然做不了选择。
手心手背都是肉。
而且如今太子身边聚集着大势,那些个文官们,哪个背后不是一个世家?哪个不代表着统治阶级的利益?真要强行处理,只怕会引发天大的麻烦。
“陛下无需忧心忡忡,总有两全之法。”
朱棣自顾自摇了摇头。
“大伴,你说如果瞻壑那小子不横空出世,太孙,能当好一个皇帝吗?”
郑和想了想,回答道:“以太孙一直以来的表现,当个合格的守城之君,应该没有问题。”
他从不惮于在陛下面前表达自己最真实的看法,这恰巧也是陛下对郑和如此信任的原因。
朱棣微微颔首,说道:“那就再看看吧,反正朕还有好几年可活。”
“陛下正千秋鼎盛,寿祚绵长与松柏齐肩。”郑和急忙说道。
朱棣摆了摆手,模拟器的预言在那摆着,还能有假不成?
……
朱高炽夫子相对而坐,神色都极为紧张。
桌面上的饭菜都凉透了,也没人拿起筷子吃上一口。
而下方,则是大学士胡广,户部尚书夏原吉、以及杨士奇。
都是太子党的核心人物。
只是他们此刻脸色,也都有些不太好看。
“太子啊,圣君只需行王道,便可天生立于不败之地,为何要冒险出手啊?”杨士奇痛心疾首说道。
朱瞻基面色发苦,原本这计划并无任何漏洞,可为何半路杀出个铜面人,将汉王世子给救下来了。
不仅如此,这铜面人竟然也活了下来,他活下来就算了,这忠于他的三千精锐,也就这样没了。
还有徐亨,现在还在皇爷爷宫中,不知道等待他的结局,到底是怎样。
所以这一群人说白了,表面上是在这商议对策,但实际上,就是等着宫里面的审判罢了。
“太子殿下不必过于着急,只需静静等待宫里面传来消息就行了,徐亨此人向来识大体,肯定知晓应当如何做。”
户部尚书夏原吉喝了口茶,淡定的说道。
众人各自叹息,如今除了等待,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好办法了。
好在没过多久,宫里的消息传了出来。
对于在场的人而言,传出来的消息,一样一半。
坏消息是兴安伯徐亨,被陛下定为了叛贼,陛下要夷其三族,以儆效尤。
陛下的敲打之意,已经非常明显了。
甚至以后想要替太子卖命,也要考虑值不值得,会不会也像徐亨一样?
而好消息,就是陛下并未继续深究下去,只说此事到此为止。
这说明太子殿下和圣孙,没有一朝倾覆的危险了。
否则明天上朝,他们这些文武大臣,都得早早跪在大殿之中,与陛下拉开擂台唱对手戏了。
“眼下,这汉王世子是万万动不得了,万幸陛下并未深究。”胡广轻声感慨。
“诸位,这徐亨,咱们要不要上折子保一保?”有人提议道。
朱高炽夫子面色顿时一黑,陛下好不容易没有追究他们,再去撩拨他,不是找死吗?
“唉,事到如今,只有让他死了。”胡广说道。
“私自调兵,滥杀百姓,本就是死罪。”杨士奇也接着说道。
朱瞻基听到这话,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